田螺姑娘 张如意

近来愈加懒怠了，家务不理，厨房不进的，对家里的凌乱熟视无睹，坚定要做“乱室佳人”。

忽然兴起，网购了五个种菜盆，买了种子，精心自制了育种箱，开车去郊区挖了一袋土，花房里又寻了些腐叶土和农家肥，严格按照网上的教学视频仔细地种进去，天天观察，今天已是第五日还是毫无动静，每天清晨充满期待。只是家里又多了些余下的土、闲置的花盆等一堆杂物。

清晨去爬山，回家一开门眼前一亮，我怀疑我走错了门。拖鞋摆放得整整齐齐，花盆垒起来放到墙角，餐桌上只有一束白玫瑰静静开放。花瓶里的水是新添过的，茶几上几样闲杂物品整齐归类，纸巾盒、遥控器、水杯一一明亮地呆在他们应该在的地方。再看电视柜、置物架散发着熠熠光辉，书房里钢琴上的乱七八糟的书籍、相框都像散乱的棋子归了位。卧室、卫生间、厨房，整个家里全都变了模样。

拉开冰箱再看，冰箱里多了一把新鲜的油麦菜，一把鲜韭菜，几个新蒸的馒头，一盘拌好的苦菜。知道了，是我的田螺姑娘来过了。

田螺姑娘是我的母亲，总是这样出其不意地过段时间就来帮我整理一次。羞愧死了，闲在家里无所事事还要我那年近古稀的田螺姑娘操心，我这样的女儿能有什么用。

田螺姑娘是四个儿女的田螺姑娘，她的钥匙串上除了自己门上的钥匙外，挂着四个儿女家的钥匙。她会隔三岔五去弟弟家如这般打扫整理，送包子、馒头、苦菜、槐花。两个姐姐在西安，她也不放过，每次去了都不停歇地在姐姐家整理，自作主张地该扔的扔，该藏的藏，也不管姐姐是否能找得见自己的东西。

这些年，不服老的田螺姑娘一看电视养生节目，二跟野菜耗上。田螺姑娘按照养生节目指南，总跟父亲坐公交去郊区挖野菜。听说白蒿芽养肝，她挖了来晒干，分成四份，嘱我们当茶喝。我家冰箱里有晾干的蒲公英，洗净焯好的苦菜团，荠荠菜、苜蓿、小蒜、槐花、榆钱、银翘、松针、银杏叶，凡是老太太能听到的有益的野菜，毫不犹豫四处采了来，每样四份，和着再三的叮咛送到四处。田螺姑娘记性太差，她都忘了父亲的脑梗不能长时间低头，她的高血压不能长时间蹲着，蹲久了站起来一刹那的头晕目眩多叫儿女心悸担忧。

“父母是恩赐，也是一种负担。”我似乎都在享受恩赐，未尝负担之苦。有时候还为她的厚此薄彼颇有微词，有时候嫌她啰嗦烦沓，常嫌她吃饭凑和，嫌她跟不上潮流不与时俱进，嫌她过于节俭亏待了自己，我那些狭隘的想法比起她的恩赐多么愚不可及。

忽然想起她在我这样的年龄何其辛苦，四个儿女，两家老人，一大摊子家务，要上班当劳模，还要回家做母亲。并没有一个田螺姑娘来帮她，都没时间做她自己。她曾经也有过梦想，她总忘不了她中学时在台上演过仙女的场景，中年时也一本一本捧着琼瑶的书读。她在最好的年华走进婚姻，从此脱下仙衣，如田螺姑娘一样为爱奉献，不问回报。我都忘了，她曾经是做过仙女的，如她讲的田螺姑娘一样年轻美丽，只是岁月藏了她的壳，或者说我们四个儿女藏了她的壳，她再也回不去躲在田螺里的安逸生活。

田螺姑娘，我的田螺姑娘，你一定要健康快乐、长命百岁，我想常能看你在小区里扭秧歌的身影，想听你喊我回家吃饭，想等你无助地靠着我，那时候，我要你安静地躺回你的壳，我要变成你的田螺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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