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梦擦肩

每年此时，总要勾起我的回忆。

上世纪80年代初，我参加高考。当时的录取率大约在百分之二三，我就读的省重点中学，升学率也不过是翻个倍儿。不像现在，动辄是百分之八九十。即便如此，当时的我也没有一点压力。

高中阶段，我严重偏科。一上语文、历史课，立即像吃了兴奋剂。可一上数学、英语课，立即萎靡不振。常常是老师在讲台上说着我听不懂的洋话时，我已趴在桌上说着老师听不懂的梦话；往往是老师背着身在黑板上演算公式定律时，我却从教室的后门溜之大吉。

那时，我狂热地痴迷文学，整日和几个与我一样钟爱缪斯的同学写诗作文，对酒当歌。对那些埋首书本的同学根本不屑一顾，无知并狂妄地说：上大学要几年？四年！四年的时间，我恐怕早已成为著名作家了。如果成名早的话，我到大学给你们讲课！

如此，高考结束，对于我，当然是不会出现范进中举后的癫狂。

老师说：你不应该是这样的。同学说：你这样不应该。在到同学上的大学校园玩了两次后，心里隐隐升起大学梦。于是，将稿纸换成了草稿纸，重入学堂。

可是，大学梦还未好好做，就被父亲报名参加招工。在亲戚朋友“骑马找马”的劝说诱导下，开始走上工作岗位。边工作边学习再战高考的愿望，也渐在机器轰鸣的新生活中打磨消遁。

几年以后，一个曾经一起“我为诗狂”的同学来到我工作的工厂，诱惑我一起报考艺术院校。心中潜伏的大学梦再次抬头。上北京，下杭州，去南京，到西安；演小品，写剧本，考常识，展形体……最后，终于凭“过五关斩六将”的实力，如意攻取上海戏剧学院编导专业的“城池”。

之后便是再考文化课。几年过后，我当年的课本已经过时，只得向近年的考生借取。所有课目都借到，唯缺政治课《辩证唯物主义》一书。最后，只得央求一位应届生，将书借我一天，保证第二天奉还，不影响他复习。那一天一夜永远铭记，我从上午拿到书开始，就手笔不停地抄写，直到第二天旭日东升，整整将一本书抄完。当晚，一朋友在我小小的窝居留宿，他目睹我的抄写过程，大为钦叹，也成为他多年后教育子女的一个范例。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个夏日，我以优异的专业成绩、高出录取线一百几十分的文化课成绩，如愿收到上戏的录取通知。然而，那个夏天，注定是我一生的遗憾。当我将录取通知递给整日以酒麻醉自己的父亲时，他一眼看到了入学所需的两千元，在当时人均月收入只有几十元的情况下，这远远高于普通院校的学费让中年丧妻、独自抚养四个儿女的他无法承担，他直白地告诉我：“要上就得自己想办法。”这可是当时我四五年的收入啊，我到哪弄？在几经折腾也无着落的情况下，只得无奈并自信地对自己说：“等我攒足了钱再考！”

已经向我开启的高校大门，訇然关闭。

之后，随着年龄的增长及成家立业，高考就如一件叠放在箱底的衣衫，渐渐失了鲜艳。偶尔取出，也满是陈腐的樟脑味。虽然后来也弄了一张函授文凭“装装门面”，毕竟未能正规地走进大学门。

记得送儿子去上大学，在那书香味飘荡的校园里，我对儿子说：要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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