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出息永远要受气

□于恩胜

别人眼里我是草爸妈心里我是宝

我们家兄弟姊妹五个,我排中间,上有哥哥姐姐,下有龙凤胎弟弟妹妹。五个孩子里我最不中用:哥哥山大,姐姐北外,弟弟军校,妹妹南艺,大哥是建筑师,姐姐当翻译,弟弟是军医,妹妹回来做了讲师,我呢,勉强混了个高中文凭,去部队待了一年,之后换了好多单位,全是临时身份……

爸妈都是老师,每当别人夸我们家里的孩子有出息,我妈总是搭上一句:老三小时候很聪明,七岁得了脑膜炎,高烧十几天,之后身体一直不好,直接影响了他的学业……

我在一旁听了很尴尬,就抗议:你不提没人注意我,你一提人家都知道你有个没出息的孩子……

后来我也学精了,过年过节,学生来探望,我都躲远远的,因为自卑嘛。在外人面前这样,在家人面前还是自卑,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从没轻看或歧视过我,完全是我自己心理作怪。看我越来越内向,爸妈就把我送到了部队。都说部队是个大熔炉,在那里,我变得大方开朗还乐于助人,当年就得了表彰。可惜好景不长,莫名其妙的,我血压高得吓人,吃药也不行,一动就头晕,有次血压到了二百二,我被退回了地方……奇怪的是,一回来,啥毛病都没有了……

我先是在物资局工作,很轻松,跟同事们相处得非常愉快。可单位没几年就玩完了,爸爸托人让我去法院开车。一开始我还挺高兴,觉得很体面,外人也会高看一眼,可干了一段时间后,才明白,临时工就是打杂的,谁都能支使,谁都可以给你脸色。郁闷了一阵后,我想开了:自己没学历没文化,能在这么好的单位开车已经不错了……

爸妈看我整天早出晚归,随叫随到还得加班,周六周日也不能正常休息,他们一边感叹没文化就得出苦力,一边拼命疼我,只要我忙得没法回家,他们就做红烧肉炖骨头汤送到院里。妹妹放假,我的衣服她得洗,我的房间也是她打扫。那些年,我在外面是棵草,在家里却是爸妈手心里的宝……

因为没出息我一直憋屈受气

在物资局上班时,我跟孟丽结了婚。她是打字员,大专毕业,长得也漂亮,我拼命追她,结果追成了。后来我才琢磨,她同意嫁给我或许因为我的家庭:兄弟姊妹都那么厉害,父母工资也高,光靠着他们也能过好日子吧……

我这不是小人之心,因为后来吵架时,她常说:越有钱越小气,早知道你们家里人对你这么不待见,我才不跟你呢……

她贬低我无所谓,但她说我们家里人小气我不高兴:我们结婚,房子是爸妈的,大哥大姐买的家具,日用品弟弟妹妹送的,婚后跟爸妈吃,一分钱都不交,生了儿子也是一家人给养着,我俩没怎么在孩子身上花钱。每逢年节孩子生日,他们和爸妈还都给孩子大红包……平日里,柴米油盐酱醋多半是大哥和大姐给,因为他们单位福利好,也因为有人给他们送。吃的用的都不花钱,可孟丽还不满意,说人家东西太多怕坏了才给我们的,还说都住豪宅,就我们家房子又旧又小,还抱怨我哥哥姐姐没给我俩找个好工作。

每当听孟丽唠叨这些,我就觉得她太不知足:我俩从物资局出来后,姐姐让孟丽去她单位办公室,可那时已经不用打字机了,孟丽懒得学电脑,别的又不会,只能干些分报纸的杂活。没多久,她跟人吵架,连声招呼都没打就不去上班了。后来爸妈又帮她找过两次工作,她不是嫌累就是无法胜任,后来干脆在家给孩子做饭接送孩子上学。爸妈怕我们缺钱,每个月都会补贴我们一千多元,可即使这样,孟丽也毫无感激之心……

只要为这吵架,孟丽总会说:当初我瞎了眼嫁给你,要钱没钱,要权没权……

我说不过她,就憋着一肚子气去喝酒。等我醉醺醺回家,孟丽跟我吵得更厉害,还时常打电话给我爸妈,要他们管我。当家里人从孩子嘴里知道孟丽跟我闹的原因后,都很生气,嫌孟丽太贪,也怨我太懦弱。这样别扭了几年后,渐渐地,他们不怎么帮我们了……

在外面工资少待遇低,被人瞧不起,在家里要忙着做家务,还得听老婆抱怨看老婆脸色,去到母亲那边,也不开心,因为妹妹看不惯孟丽,姑嫂俩难免言差语错,弄得爸妈很为难:不忍心数落闺女,更不愿惹毛媳妇……

这样的状态一直到我儿子上初中才缓解。爸妈觉得孩子住校,孟丽太闲,便给她找了份在物业公司收水电费的工作,而大哥看我在法院不可能转正,就让我去了银行,工作单纯,待遇挺高,我很满意,孟丽也很高兴,见了朋友就说我是给行长开车的,除了工资,还有很多外快……

七年苦累煎熬没赚出多少好

开心的日子只过了两年,爸爸突然中风,姐姐从北京来住了十天,爸爸出院后,我跟孟丽便搬到爸妈那边照顾爸爸。半年后,爸爸刚能自理,妈妈洗澡时跌倒,骨盆粉碎性骨折。

家里两个病人,我主动提出辞职照顾爸妈。因为大哥都五十岁了,心脏还有毛病,姐姐在北京,弟弟在西安,妹妹的孩子太小,再说他们都是铁饭碗,不能丢了。

姊妹们都很高兴,说每月拿钱给我,爸爸的工资用于医药费,妈妈的工资全给我,再找个护工,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孟丽说:东子是男的,照顾妈妈毕竟不方便,护工又是外人,不如我来伺候妈妈。我哥姐弟妹感动坏了,说只要我们能把爸妈伺候好,别的都由他们负责。

开始的时候,孟丽很尽心,妈妈大小便都在床上,孟丽也不嫌脏,给妈妈擦屁股,洗脏内裤。妈妈见人就说:儿女好不如媳妇好,多亏了丽丽啊……姐姐和妹妹也很感叹:到了关键时候,还是自己人啊……姐姐除了给钱,还时常给孟丽高档衣服,有新买的,也有她穿过一两次的。妹妹每周给我们接送儿子,辅导他功课,大哥每天都打电话,还时不时往家里送东西。

那两年,我们家里的气氛非常融洽,我很累,但心里高兴。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我的体会是:再孝顺的孩子,面对吃喝拉撒都无法自理的病人,也难免有不耐烦的时候,况且父母老了,犯糊涂,更因为有病爱使性子,我说几句他们气一阵儿便过去了,可媳妇就不行了,爸妈觉得给了那么多钱,她就应该和颜悦色,如果某天冷着脸或者说话不耐烦,他们会特别生气,要么赌气不吃饭,要么喊着去养老院……

哥哥姐姐能体谅我们的不易,时常劝爸妈别太计较。弟弟在西安,一年回来两三次,也是客客气气。经常回家的妹妹便成了矛盾的导火索。她大包小包买回来,往往一进门就皱眉头:哥,味儿太大了,你不会开开窗啊；哥,爸的胡子该刮了；嫂子,你给咱妈吃海参了吗?床单该洗了吧?

妹妹一走,孟丽就朝我发火,话说得难听,爸妈又不高兴了,再说给妹妹听,结果矛盾越积越多。等春节一家人团聚,听孟丽不停抱怨,妹妹就借故跟我开玩笑:比起开车,照顾爸妈还算轻松吧,再说,你开车顶多四千元,在家里一万七八,俩县级干部工资呢……

谁知这话把孟丽惹恼了:我每月给你一万元,你来伺候你爸妈,有钱却不伺候父母还有脸说我?

妹妹噎得半天没喘过气来。从那以后,家里人都对孟丽有意见,孟丽就朝我发火:没功劳也有苦劳,你不中用,要靠别人施舍过日子,自家人都瞧不上你,连带我也被欺负,跟了你我真倒血霉了……

吃苦受累还里外不是人,我心里那个气啊,可谁也没法怨:爸妈是自己的,他们最疼我,我必须孝敬伺候他们；哥姐弟妹每月都给钱,好吃的好用的更没少给,我不能再让他们做更多；孟丽也不容易,给婆婆端屎端尿洗涮喂饭,算是好媳妇了,总不能连句牢骚也不让她发吧?

七年了,我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妈妈摔伤时伤及脊椎,一直无法走动,爸爸又中了两次风,话也说不利索了。随着年龄越大,病情加重,他们时常发脾气,孟丽情绪不好时也跟他们吵,但更多的还是骂我。我要安慰父母,要在兄弟姐妹面前装笑脸,更要千方百计哄孟丽开心,再累我能坚持,再苦我也能忍,可我不愿受气,因为从小到大,我真是受够了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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