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开

■钟启元

认识解琰，始于1991年6月方磊先生《小溪集》中的一首散文诗《菊花茶》。

诗中那朵曾被岁月挤压而在爱情的滋养下逐渐绽放的“菊花”，就是解琰。写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那正是他们含蓄深情的恋爱时节。

方先生给我寄书，源于一次会议的相识。那也是我们三十多年友谊的开始。1982年9月，全国首届赵树理学术研讨会在太原召开。刚从山大毕业的我，跟随我的老师参加会议筹备。方先生因论文入选而被邀，提前一天从山东赶来报到，交谈中，得知他是西安一所中学的数学老师,也是那次会议陕西唯一的与会者。教数学而对文学有如此造诣，我非常佩服。

之后，方先生出的书都要给我寄一本，对数学我不懂，对书法更是门外汉，只有文学，让我隐隐读出先生的人生况味。解琰的“菊花”形象，就是那个时候印在脑海的。1987年秋，我收到一帧他们在九寨沟的合影：端庄秀丽的“菊花”依偎着先生，露出幸福甜美的笑容。后来知道，那次出游是这对老夫少妻的蜜月之旅。

听说温文尔雅的解琰写了书，这消息让我惊讶不已。没过几天，20万字的书稿便发到我的信箱。原来，解琰不仅是一位称职的妻子，还一直在学习书法，是著名书法家卫俊秀先生的弟子，坚持读书写作，有着自己的文化诉求。地气涵玉，沙泪成珠。用两年时间完成的这本纪传体散文集，展现了一位平凡女性的不平凡经历，让琐碎的生活记忆焕发出珠玉之光，真是令人欣慰。

《地气涵玉》，书名耐人品味：“地气”为根，“玉”乃品质，“涵”是水蕴。艰难结晶，气清玉润，内蕴深厚，意境高古。通读全书，本书出版至少有三方面的价值。

其一，岁月的纪真。我和解琰都是“50后”，经历大致相同：“大跃进”“文化大革命”，下乡插队，回城进厂。事实上，那个时候基本上没学什么文化，背功却训练得不错，毛主席语录、诗词，甚至样板戏的唱段台词，都能倒背如流。有些清醒的“老三届”在文化荒漠艰难跋涉；像我和解琰这样的小屁孩， 绝大多数是随着时代大潮摔摔打打。

“50后”是理想主义者，1977年恢复高考，幸运儿是极少数，多数人的生活轨迹，平凡而坚韧。解琰亦如此，从乡野童年的趣事到回归城市的隔膜；从奶奶给予的温暖到与丈夫的相知相爱，经历虽然是独特的“这一个”，但过往岁月，娓娓道来，折射着时代的光影，读来亲切无比。

其二，教育的启示。难以想象，在应该享受阳光的童年，却经历了野蛮的家暴。她像菊花一样的聪慧、明丽、灿烂，却被家庭的暴力和亲人的冷漠挤压为忍受、反抗、仇恨。好在祖母慈祥仁爱，让朴实善良的美德成为解琰心灵的底色。那个年代谁的日子也不好过，但无论何种原因，都不应该成为家庭暴力的理由，都不能伤害无辜的孩子。读家暴这一部分，不由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同情与愤怒交织在一起。

解琰外表柔弱，内心坚强，遭遇暴虐，却没有一蹶不振。事实上，在我们这个充满阳光的当代社会，弱者并不孤立。方先生曾在解琰成长的路上给予引导和帮助，后来相知牵手。他对妻子说：昨日乌云，应该挥之而去。受过伤的解琰也说：“值得庆幸的是，幼时经历了非人的折磨，在家暴阴影下一路走来，我并没有倒下，也没有患忧郁症，而是虽然孤独却倔强地走到了今天。”她把这些酸涩苦辣统统写出来，与广大读者交流，希望有类似遭遇的朋友，能从中有所启示。我还希望教育工作者也能从中得到启发。

其三，存史的意义。解琰从小和祖母生长在韩城，书里更多地展现了当地的民俗。比如，她写了当地的方言特点，写了解家村村容和农家生活，写了五大大娶亲，写了老南瓜把儿和杏仁治病的民间验方……这些内容，对研究黄河边的地方文化很有益处。

个人和家庭是社会的细胞，个人记忆聚积起来，便构成国家、社会的历史。下卷主要记录了作者的家庭生活，这可不是一般的夫妻感情和柴米油盐，而是学者之家的生活纪实。无论日常起居还是山川游历，无论共同育儿还是切磋书艺，无论师友交往还是亲人相处，在解琰笔下均透着灵气，现着清悠，已臻茶香境界。

特别是“东西南北中”这部分很有价值。方先生是一位艺术家，一位资深书法教授，一位对中国现代文学史作家作品颇有见地的学者，他的书法成就及影响力，业界评价甚高；他关于鲁迅、胡适、萧红、赵树理、黎风等人的研究，也已引起重视。因之，解琰所记的内容，必将成为日后方磊研究的珍贵素材。从这个意义讲，她写的是明天的历史。

《地气涵玉》即将付梓，将来此书或许洛阳纸贵也未可知。我只是想说，在人生的秋天，菊花灿然开放，那景色一定是最美的，更何况这花含蓄蕴藉，散发着善与美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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