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生
2016年4月29日,对于我是一个黑色的日子。这天,陈忠实永远离开了我们。一年了,不能相信,又不得不相信,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一年来,总觉得忠实还在,还在我们身边。他手里夹着一支雪茄,盯着你笑,欣然一笑……
忠实对文学、广大读者、朋友和家人的爱,是“人间四月天”,温暖着我们的心。
2016年5月的一天,忠实去世不久,陕西作协打来电话说晚11点央视10频道有一档节目,请收看。是何启智、白烨谈陈忠实。
白日的喧嚣渐渐沉寂,星空闪烁。
魏奇陪着我,这一阵魏奇每晚都来陪我坐坐,他是我的好友,中年同事,理论工作者。
我们呆坐着,看播出。
何、白两位朋友在和被邀请的忠实的读者交流。恍惚中,我以为忠实就坐在我身边,同我们一起。我轻轻地抚摸着沙发上忠实常坐的位置,忠实的余温仿佛仍在。
泪水就下来了。
我不知道哪个是真实,是荧屏上的对话,还是我自己的幻觉?
我拥抱了魏奇,说,我想放声大哭。
魏奇说,那就哭出来。
我不能放声。
忠实刚去世,一些朋友、作家、书法家、记者来家看望,并劝我:写点什么吧。我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老伴跟我一样,悲痛击倒了我们。以泪洗面,我们有了真切体验。
忠实患病,我与老伴始终陪着,做检查,诊断,开始治疗。忠实的三个孩子,忠实的妹妹也一直陪着。初期,他们都悄悄等在楼下室外,他们不愿意让忠实知道他们如何焦虑担忧。忠实的朋友也不断打来电话询问,关注着忠实的是一个广大的群体。
蒙田说:别人有病,我也感到难受,何况这个别人是你的挚友。你的痛苦,痛苦到裂肺撕心。
那段日子,我们是在撕心裂肺中煎熬。
忠实自己病着,还在为朋友操心。他会不时问:你什么时候走啊?他是说,我们什么时候去美国探亲。
以往,我们每次赴美,忠实都要饯行;从美国回来,忠实要接风,一个程序不能少。他总会约上几个朋友聚聚。这也成了惯例。现在,忠实病成这样,我们能走吗?我们不断地把行程推迟,在美国的两个女儿也理解,盼望她们的陈叔叔早日康复。
忠实已躺在病床上了,还坚持为普通读者送来的《白鹿原》一本又一本签名,有时,一天能签100多本。离开读者,你什么也不是。忠实说。
病情稳定时,忠实会主动和我聊天。他说在读刚获茅盾文学奖的作品。
他说,小说创作,整体上在提高。有的作品的思想深度、艺术探索尤其是其尖锐性,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时代在进步。忠实望着我,真诚地一笑。
一次,在我家吃饺子,他问到了刘醒龙。刘醒龙是我喜欢的一个作家,他早期作品写乡村民办教师,见真情,有襟怀。忠实听了,高兴起来,谈起了与刘醒龙的交往。我们知道,忠实曾经做过民办教师。
忠实讲到与蒋子龙的友谊,蒋子龙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之交,曾轰动一时。有些人不理解他,因此蒋子龙一度受过委屈,他坚持了下来。坚持是对的。人,就该活得硬气。忠实说。
从底层的青年中成长了一茬又一茬文学奇才。他们编织了我国当代文学斑斓风景,演绎了我们民族不竭的创造力和生命力,底层的艰辛、苦难、抗争和八十年代的文学精神,铸就了陈忠实。他是搏击云天的参天大树。
聊天像河水,漶漫开来。
忠实说,我们这个民族,多灾多难,现在正在强大起来。
说起反腐,他讲到某位高层与他的约见。忠实谨慎谦虚,他说到了作家的社会责任。
他讲起了王鼎,这个清代的倔老头,抬着棺材死谏。忠实说,想以王鼎为原型写一部作品。天不假年,忠实的这个愿望未能实现。
他讲得较多的是“诚”与“敬”。讲着讲着,他激动起来,忘了他的病。
精神的高贵,是我对忠实的深刻记忆。
在我看来忠实和他的作品,特别是《白鹿原》,那种强大的伦理道德力量是他区别于其他人作品的重要方面。虽然康德以为,中国传统伦理虚伪,但是康德并不了解当伦理渗入骨髓,它所焕发的人格光辉,在中国传统里曾经照耀了一代又一代“中国脊梁”。中国的精神图谱,当然是杂色的,但掩盖不了它的合理性,高贵性。你说哪个民族不是这样呢?
2016年6月底,我与老伴儿来到了华盛顿小女儿家。
秋风10月,我们又一次站在了华盛顿纪念碑下。
1995年4月,早春,我与忠实第一次造访了华盛顿纪念碑。我们在美国逗留的种种涌上心头……
耶鲁大学孙康宜教授为我们接风,诗人郑愁予带来了中国酒杜康。忠实与诗人频频举杯,我们来美讲学,还是孙康宜教授邀请。
在纽约,纽约大学贾向东等留学生热情接待了我们。但忠实严词拒绝了“美国之音”的现场采访。各种录音、录像设备都摆在那里,让我们入座,我们不为所动,他们只好悻悻然撤离。忠实的强硬我第一次见识……
忠实一身新装,簇新的铁灰色夹克,红底黑色小方格的新衬衣,布满皱纹的脸,开心的笑,荡漾开来,挎着他常背的黑色皮包,兴冲冲地朝我走来。忠实说,王老师,我走了,开会去呀!影影绰绰,忠实身边一堆人簇拥着他,是那么急匆匆……
一个“愣怔”,我醒了。啊!刚才我是在梦中。
我怎么做起了梦?
忠实一贯衣着朴素,一脸严肃。现在,怎么这么讲究?这么兴致勃勃?
我有些纳闷,把我的疑惑讲给了老伴。
凌晨的华盛顿寂静,半圆的月亮挂在西天,星辰寥落。
我彻底醒了,惊异于刚刚的梦!
徐志摩说:我是在梦中,我不知道风朝哪个方向吹。
我说:我是在梦中,我知道风向着太平洋吹,吹向了西安,吹向了我们与忠实共同生活的黄土地。
与陈忠实长女陈黎力通电话时,我说:我梦见你父亲了,他好精神啊!黎力说,她也梦见了她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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