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 谎 □赵利辉

1978年，我第一次来西安，那年我才9岁。父亲在西安工作，学校放了假，母亲将我交给堂哥，搭我们宝鸡县钓渭镇东崖村副业队的卡车去西安。副业队当时在北大街盖楼。

临上车了，饲养员碎乾叔跑过来，塞给我一把黄豆，说：“你回来给叔讲讲大雁塔。”卡车颠簸4个小时到了西安，晚上和堂哥在工地上睡了一宿。第二天，他把我带到了父亲身边。父亲的工作单位就在南大街钟楼饭店旁，很好找。父亲白天要上班，让我一个人在他宿舍里写作业。有一天，我偷偷跑出来，沿着南大街胡逛。走到南大街南头，看见了一座砖塔，我以为那就是大雁塔，站在街口看了老半天，将它的样子默默地记在心里。暑假结束后，我又搭副业队的卡车回到了村里。

见我回来了，碎乾叔乐呵呵地跑来找我，说：“娃娃这回见大世面了。”他掏出半包压扁的“大雁塔”牌香烟，指着上面的塔问我：“你看见的大雁塔是不是这样子的？”我说：“嗯！实际上不咋地，腰细细的，也不高。”碎乾叔听了一怔，看他大失所望的样子，我说：“我还在城里看见狼了......”碎乾叔没好气地说：“狼有什么好看的，咱村口的芦苇地里就有。”碎乾叔半辈子呆在村里喂牲口，最远也就到过十里外的集镇上。我不知道大雁塔在他心里有着多么崇高的地位。

第二年暑假，母亲带我去西安和父亲团聚，讲了碎乾叔喜欢大雁塔的事。父亲笑着说我看见的那座塔，其实不是大雁塔，而是宝庆寺塔。父亲带我和母亲一起去看了大雁塔，并在大雁塔跟前照了一张相。我觉得由于自己的无知，对碎乾叔撒了谎，对不住碎乾叔。回到村里，我拿出照片给他看。他和烟盒上的塔比对了半天，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嗔怪我：“那你咋说腰细细的，也不高大，给叔卖关子呢？”我脸上挂不住，就继续撒谎：“我说的其实是小雁塔。”碎乾叔听说西安还有个小雁塔，又来了劲，叫我赶紧给他说说。我说：“腰身细细的，不如大雁塔高。”他听了十分高兴，塞给我一兜炒黄豆：“我就说么，碎娃娃比叔见的世面还大。”

生产队解散后，碎乾叔不再当饲养员了，跟副业队去西安搞建筑。他终于见到心目中的大雁塔和小雁塔，和我讲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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