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的“马达井” □李生海

我的老家在西安郊区的曲江。解放初期，我们那边农村还是由人搬筲的古老方式进行灌溉的。筲也是一种木桶，容量为普通木桶两三倍。搬筲是一项非常费力的活计，搬筲的人多光着上身，脖子上搭一条毛巾，不停地擦汗。后来换上了解放式水车，既可以用人推，也可以用牲口拉，水车刹车系统的钢制销子当当当当很有节奏地敲着水车上的轮盘，声音十分响亮，工作效率大大提高。随后又换上了更先进的五轮水车，其提水量又比解放式水车快了不少。大约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开始，农村逐渐开始用马达抽水，这种配有马达抽水的井，就是“马达井”。马达井一经推广，很快就普及开来了。在我们村，一个生产队至少都有两口马达井。马达井也是由人工挖出来的，其直径约两三米，水深达10米左右，这样才不至于因抽水速度快而使井水供不应求。一口马达井一般可以灌溉近百亩农田或三四十亩菜田。

马达井的主要动力就是马达，其他机械设施大致有两种，且较以前的各种水车要简单许多。一种是一级式，通过马达旋转直接带动水车提水；另一种是二级式，在马达与水车之间还有一个减速装置，以避免水车转动过快而损坏机械。减速装置是用木架子将一个轴转轮固定在地面上，大轮通过皮带与马达相连，小轮通过另一皮带连通水车上的大轮子，由于设计合理，二级式马达井逐渐替代了一级式而被普遍采用。

我们生产队的一口马达井打在古曲江池遗址的滩底下，覆盖着那里几十亩滩地的灌溉，另一口则打在地势最高的一块地上，井水可以不受干扰按人们的意愿流向任何一个方向的地块。由于此井使用效率极高，队上便将菜地也改放到那里，还在井旁边盖了一座小房子，便于人们劳动之余休憩，以及各个时期看守菜地、包谷地或红薯地。逐渐地，这个马达井周围就成了全队的中心。只要一提起“马达井”，大家自然而然地就想到那里。一旦开马达井提水，社员们都争先恐后地拿着衣服、蔬菜等到井上去淘洗。哗啦啦的水声伴着大人小孩儿的欢笑声，形成当年独有的乡村图画。

我真正接触马达井还是在1969年。当年3月，我从西安外国语学校回乡接受再教育。生产队派给我们这些小年轻的大多是卖菜、浇地一类不太重的活儿，其中浇地的时候最多。当年包谷是主要秋粮，且需水量大，偏偏当地又多伏旱，六七月份气温常常高达37、38度，包谷长到半人高左右，多日不下雨，地里就干得冒烟，包谷叶子常常会干得卷起来，农民称之为“拧了绳”。如果及时浇水，其生长速度也很快，否则往往会干死导致绝收。因此，此时的灌溉就是农业生产上的第一要务，而此时也是浇水人最难熬的时候。包谷叶子像刀子一样，把我们身上暴露的部分常常划出一道道血痕。被划的皮肤见了水，又蜇又痒，非常难受。

我们浇地为两人一组，两班轮换。上岗时，首先在井上检查一下马达及各种机械的工作状况。开机以后，必须拿着皮带油借助马达带动皮带的惯性，将油擦在皮带上，可防止因旋转太久而使皮带打滑。水抽上来以后，我们一人在地头出水口改道、疏导水流，一人在末端看水，并来回巡视，发现漏水、跑水或水流不畅时，及时堵截修补。就这样既机械又默契地互相配合，两人一天可以浇好几亩地。我们往往是第一遍浇完之后，没有间隔，又继续从头再来。紧要时夜间还要加工浇地，人歇马达井不歇，人换水不断，如此往复近一个半月，直到包谷结穗颗粒饱满才告一段落。可以说当年的马达井就是农村人赖以活命的“生命井”。

有一回我和堂弟一起给菜地浇水，突然保险丝断了，马达井停止工作。恰巧当天电工有事外出，无奈之下我只好自己去接。可是因为没有工具，只借了一个把子上不带胶皮的铁钳子，因为不绝缘，我用黑胶布将钳子把缠了又缠，最后硬是大着胆子将保险丝接上了，才使马达得以继续转动起来。此后多年，堂弟只要一见到我，还一再称赞我当年的“人造胶把钳子。”

早年地下水位很高，水井大多是人工挖出来的，后来随着水位下降和用水量的增加，先后出现了较深的机井，再后来就是直径四五米以上的“大口井”。在随后的几年时间里，抽水机取代了马达井抽水。

如今曾经是社员们“生命井”的马达井已不复存在，但这种持续了近20年的取水机械仍然令人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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