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谈到自己的读书时说,他的“几乎所有阅读都不过是兴趣性的阅读而已,都只是为了增添知识,开阔视野,见识多种艺术风格的作品”(陈忠实:《生命里的书缘》,《海燕》2008年第9期)。对于一个作家来说,阅读,既是一种如陈忠实所言的生活兴趣,同时也或隐或显地包含着某种程度的关于创作的准备。要完全弄清一个作家的阅读情况是困难的,因为他的一生阅读范围可能太广,根本无法准确把握。但是,通过对这个作家曾经产生过特别影响的阅读情况进行一定的梳理,可以看出文化传统包括文学传统以及时代的文化背景和氛围是如何对一个作家产生了重大影响的,可以探知这个作家的某些精神来源和脉络。
(一)中国传统文学对陈忠实影响不大
2008年10月16日,笔者和陈忠实一起去宁夏银川,一路闲聊。笔者问他对中国古典名著的看法。他说他不爱看《三国演义》,因为“不喜欢看打仗的故事”;《水浒传》也不喜欢,同样的原因,“不喜欢打打杀杀”(2010年11月22日晚上,为中央电视台《大家》栏目的记者饯行,席间聊到读书情况,陈忠实谈对《水浒》的印象是:前边写鲁智深、武松、林冲等人的情节觉得还好看,后面主要写怎么把一些有本事的人“日弄”上梁山,给人“挖坑”,不是逼上梁山了,就觉得没有意思,没有好好看);对于《西游记》这样的离现实生活更远的神魔小说那就更不用说了,不喜欢;至于《红楼梦》,陈忠实老实说他没有看完过,因为那种写贵族生活包括爱情生活的小说,距离“咱的生活太远”。这样看来,他不喜欢中国古典小说,那么中国古典小说的艺术传统对于他的影响应该说是微乎其微。
他在创作《白鹿原》之前,对于中国古典文学中的诗词文章接受得也不多。阅读过一些,但显然不是太感兴趣,也没有下过功夫琢磨研究。《白鹿原》之后,他也写一些旧体诗,也填过词,但没有下过太大的功夫研究旧体诗词的形式特点,他只是利用旧体诗词这种形式来表达他当下的思想感情。由此并对照陈忠实一贯的文字风格,可以看出,中国古典文学对陈忠实的文学思维和文学创作没有太大的影响。
(二)陈忠实早年喜欢和接受的,都是与他的生活即农村生活体验密切相关的小说作品
陈忠实生长于他的故乡西安灞桥农村,也是在乡村读的小学和中学,他对乡村生活有特别深刻的体验和感情。一个人的阅读兴趣,与其生活经历和生命体验有着密切的内在关系。陈忠实由于他早年的生活范围,由于他的文化视野,由于当时的时代背景,除了上学的课文之外,他自己选择阅读和接受的都是当时描写农村生活的小说。赵树理、刘绍棠、柳青、王汶石等,当年都是他喜欢的作家。现代作家及作品也读过一些,高中时期到毕业回乡,他先后读过茅盾的《子夜》《蚀》,巴金的《家》《雾》《雨》《电》等,郭沫若的《少年时代》等,还有李广田的散文集等。
值得注意的是,陈忠实早年的读书,主要是小说,很少见他提过散文、诗歌和戏剧,更不要说文学理论、文学批评以及历史、哲学、文化一类的书籍了。这一点非常重要。诗歌和散文或者干脆说诗文,从某种意义上说,更多地属于文人或者说是知识分子型作家的雅好。陈忠实的文学趣味不在这里。陈忠实似乎从一开始,就在潜意识里给自己定位为一个小说家。
陈忠实早年的文学阅读塑造了他的文学理想,也塑造了他的文化心理和审美心理,文化心理和审美心理最终凝结为一点,那就是乡村——乡村生活和乡村情结。1982年7月,陈忠实结集出版的平生第一本书也是第一个短篇小说集就名为《乡村》。
(三)陈忠实文化心理和文学思维的嬗变:对世界文学的关注
第一阶段,少年。1958年的暑假,陈忠实阅读的第一部外国长篇小说,是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这也是一部与乡土有关的小说。肖洛霍夫及其创作的顿河哥萨克乡村小说给陈忠实的文学思维和文学气质以极其深刻的影响。
进入青年,1962年,陈忠实高考名落孙山,回到老家做乡村教师。当他确定把文学创作正经作为理想追求的时候,从灞桥区文化馆图书室借到肖洛霍夫的另一部长篇小说《被开垦的处女地》。这部作品描写苏联实行农业集体化的生活故事,陈忠实读起来感到一种可以触摸的亲切,其中一些情节常常让他和其身处的农业合作社的人与事联系起来,设想把作品中的人物名字如果换成中国人名,完全可以当作写中国农业合作化的小说。
第二阶段,青年。陈忠实的阅读视野从苏联移往西欧:法国,西班牙,英国。没有目的的阅读给他的审美判断和艺术思维带来潜在而深远的影响。
“文革”中期,陈忠实被借调到公社帮忙,遇见了上初中时的地理科任老师。这位老师已经升为他们公社唯一一所中学的校长,“文革”中惨遭批斗。公社现在要恢复瘫痪多年的基层党支部,这位老师也被借调来公社帮助工作。闲聊时,这位前校长说来此之前一直没有被重用,只分配在学校当图书管理员。听到这里,陈忠实心里一动,提出借些书阅读。老师说学校的图书早已被学生拿光了。陈忠实不甘心,说总还剩一点吧?老师不屑地说,偷剩下的书在图书馆墙角堆着。陈忠实说服了老师,晚上骑着自行车悄悄进入校园,打开图书馆的铁锁,也不敢拉亮电灯,用事先备好的手电筒照亮,找到墙角那一堆大多已被撕去了书皮的书。结果喜出望外,陈忠实居然找到了《悲惨世界》等世界名著。他把这些书装入事先准备好的装过尿素的塑料袋,拿出来捆绑到自行车后架上,骑车出了学校大门,一如做贼得手似的畅快。老师曾再三叮嘱他,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见这些书,陈忠实发誓,即使不慎被谁发现再被揭露,绝不会暴露书的真实来处,打死都不会给老师惹麻烦。
这个时候,八个样板戏里的头几个样板已被推了出来。整个社会都挥舞着一把革命的铁扫帚,“封资修”已被全面扫荡。陈忠实后来回忆说,一天忙完之后,晚上洗罢脚,插死门扣,才敢从锁着的抽屉里拿出一本被套上“毛选”外皮的翻译小说来,进入一种最安静也最冒险的阅读。院子里不时传来干部们玩扑克为一张犯规的出牌而引发的争吵声。最佳的阅读,则是下乡住到农民家里的时候。那时候没有电视,房东一家吃罢晚饭就上炕睡觉了。在前屋后窗此起彼伏的鼾声里,他毫无戒备地进入并畅游于小说世界里。就是在这种没有功利之心而又颇具冒险意味的阅读中,他读完了《悲惨世界》《血与沙》《无名的裘德》这些世界名著。(未完待续)
邢小利著《陈忠实传》,陕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11月第1版,定价:39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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