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香 □第广龙

有个房地产老板，西安城北的黄金地段，都分布着他的楼盘。

我在报上看到他的文章连载，其中涉及早些年的场景，我都熟悉。是的，他原来就在矿区，跟我一样上班下班，靠工资过日子。可是，他身上自带了本事，又遇上合适的机会和水土，就走到另外的路上去了。

矿区大了，出几个这样的人，不奇怪。据我知道的，就有当官员到了省一级的，离开时，是学徒工；成为剧作家获得金鸡奖的，离开时，是一般干部；在美国纽约定居，住别墅，有私人飞机，靠气功治病发了大财，离开时，在矿区食堂炒菜……

人都是看到了别人的成功，羡慕，佩服，甚至嫉妒，不服气。可是，取得一番成就，哪有那么容易。如果真这样，这世上谁当普通人？这矿区谁来搬铁疙瘩？这其中，一定有挫折，有沉沦，有血汗的涌流。当然了，也有幸运，机遇，那是人家祖坟冒烟，天上不会掉馅饼，即使谁把钱包丢了，也不是你想捡就能捡上的。

我认识的一个，上班腰来腿不来，有空就约人打麻将，也是把工资的一半孝敬了赌友。矿区总部搬到西安，这家伙办了离职，开办酒店，生意火爆。

我慕名去吃饭，没有见到本人，见到一份报纸，就是酒店的宣传品，报眼位置，都是这个人的寄语，说得可深刻了。我了解到，人家的祖上，就厨艺高超，传说给慈禧太后烹炸过四喜丸子。难怪。

还有一个，正牌大学毕业，专门研究化学制剂的，还在矿区进行市场化探索时得到过磨炼。人已经干到一定层次了，坚决放弃，自己办企业。以前同住一个小杂院，隔三岔五还一起喝两杯，在外面闯荡了，再没见过面。他儿子结婚，这才通知我这个故交。我去了，那场面，是我见过最大的，有头有脸的人，来得多。看得出来，这一步，他走对了。

创业失败了的人，是难以引起注意的。矿区这些年，出去的人不少，混得差的，多了去了。

早些年，矿区的单位多在山沟里，艰苦，偏僻，小伙子找不下个对象，上下活动，费尽心力，调动回老家，结果把自己耽误了。我就在平凉城里看到我以前的同事，一个在火车站看管自行车，一个在盘旋路卖苹果。他们回家乡后上班的厂子，都倒闭了。说起来，唉声叹气，嘴里是苦的。还有几个矿区的人，觉得屈才，也常为挨批评憋气，趁着年轻，胆大，丢下工作，不辞而别，到外头办石灰场，养奶牛，想着发达了，显赫了，就永远拜拜了。结果没有挣下钱，人倒瘦了一大圈，面子也不要了，忍着羞愧回来，给领导说好话，写检查，继续从事老本行。

至于那些挖矿区墙脚捞好处的，我瞧不起。这走的是歪路，见不得光，心里虚，晚上睡觉，我估摸睡不踏实。还有些人，两头都要，上班做样子，暗里谋自己的营生，劲头大，我看也长久不了。好吃难消化，背着人吃进去的，但愿哪天别在半路上，又一股脑给吐出来。

在矿区，一些人的能耐，在岗位上用得上，退休了，用不上，这是多数人的结局。那就遛弯，抱孙子，安享晚年吧。

还有一些人，专长到别处也能发挥，本人愿意不嫌累，那也算盘活个人资源。夏天，我牙疼无法吃饭，人说王纪泉看牙看得好，以前在矿区疗养院，技术就高明，退休了开办了诊所。我去了，还可以。人少不排队，给我牙床钻眼，填药，一个星期后，再清洗再填药，密封，我的牙不疼了，能咀嚼食物了。不过，大夫建议我拔牙，我没有接受。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给口腔里种植一颗假牙的。

我前面说的房地产老板，早上在尤家庄一家牛肉拉面馆常遇见。抱着大碗，埋头吸溜，捏一团纸，胡乱擦汗，擦嘴。看上去，不像大款，倒像农贸市场卖老鼠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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