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杰 春忆长安柳

柳树，即杨柳，中国南北皆适宜种植。而长安柳享誉天下，文化内涵最丰厚，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有“绝胜烟柳满皇都”之句，这个“皇都”指的就是十三朝古都长安城。

长安柳主要有灞桥柳与曲江柳。

到三月天，灞桥风雪是最为壮观的景致，更是被列为关中八景之一，灞桥风雪中的“雪”实际是指柳絮。宋代《北梦琐言》中载，晚唐有位宰相叫郑綮，善作诗，当有人问“相国近有诗否”时，他回答说：“诗思在灞桥风雪驴背上。”唐人郑谷有诗描述灞桥柳：“和烟和雨遮敷水，映竹映村连灞桥。”

折柳相送，是国人古老的离别风俗。从《诗经》起，古人就喜欢将离别同杨柳联系起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柳”和“留”，“丝”与“思”异字同音，柳丝摇曳，给人一种清晰而深刻的意象，仿佛总有人在柳丝下招手，依依不舍，灞桥折柳送别成为柳文化中最具感情和诗意的标志。李白《忆秦娥》词牌开篇写的就是灞桥送别：“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而唐·李益《途中寄李二》：“杨柳含烟灞岸春，年年攀折为行人”则成为灞桥折柳送别的名句佳作。

灞水原名霸水。按理说，一个“霸”字与“柳”的细、柔、弱、软，以及柳丝婆娑、似烟似雾、含烟笼翠、风姿绰约特别不搭配。多亏后人在霸字前加了三点水，遂成灞水，使“灞”与“柳”成为佳构之词汇。因为柳，灞桥又被称为“情尽桥”“折柳桥”“断魂桥”。《唐诗纪事》记载：“雍陶有一次送别故旧，行至灞桥，问随从曰：‘此桥为何称情尽桥？\’随从道：‘因送别到此为止点，故称之情尽桥。\’雍陶有感惜别之情：‘从来只有情难尽，何事名为情尽桥，自此改名为折柳，任它离恨一条条。\’”古人折柳赠别，饱含深情厚意，“汉人送客至此，折柳赠别。”《开元遗事》记载：“来迎去送，至此黯然，故人呼为断魂桥。”在长安成为汉唐京都的沧桑岁月里，灞桥是众多外放、贬谪官员离京饯别的首选之地。

柳树何以称杨柳？古代传奇小说《开河记》记述：隋炀帝登基后，下令开凿通济渠，虞世基建议在堤岸植柳，深获爱柳树的隋炀帝的赞赏，不仅同意，还亲自栽植，并赐柳树姓杨，从此柳树便有了“杨柳”之称。隋炀帝还在大兴（即后来唐都长安）遍植柳树，到了唐代，长安的杨柳名闻天下。唐·白居易《隋堤柳》诗中有：“大业年中炀天子，种柳成行夹流水。西自黄河东至淮，绿阴一千三百里。”

而柳树姓杨，这只是一个美妙的传奇，因为在《诗经》中就有“杨柳依依”之称呼。笔者认为杨柳专指柳树，而不是杨与柳两种树的合称。原因是，在西安我们会发现柳树发芽、长叶要比杨树早半个多月。

在唐代，人们常常会用折一枝春柳的方式来表达对远方亲人的思念，见柳思离别，见柳念旧情。张九龄的“纤纤折杨柳，特此寄情人”便是恋人间寄柳思念的写照。而李白“攀条折春色，远寄龙庭前”的诗句，则是仕宦故交间寄柳思念的写照。

折柳寄情，杨柳依依，也是对故乡的一种最甜蜜的回忆。西藏拉萨大昭寺前有一棵“唐柳”，又叫公主柳，据传为唐代文成公主远嫁西藏松赞干布时，特地从长安带去的柳树苗，种植在大昭寺周围，以表对柳树成荫的故乡的怀念。长安柳色之美，也在于它以其娇美袅娜的姿容，蕴藏和洋溢着无限的离恨和思念的情愁。

《中朝故事》载：天街两畔槐树，俗号为“槐衙”。曲江池畔多柳，亦号为“柳衙”。曲江柳与天街槐并提，可见名重一时。曲江柳在唐诗中也有不少。例如：唐·李商隐《垂柳》“娉婷小苑中，婀娜曲池东。朝佩皆垂地，仙衣尽带风。”“曲池”即曲江池。宋陆游有诗曰：“多情谁似南山月，特地暮云开。灞桥烟柳，曲江池馆，应待人来。”这里的“灞桥烟柳”“曲江池馆”，皆为长安柳色最美之处。

此外，不得不说细柳营，它在今西安市长安区，还有一说是咸阳市西南，相传是汉文帝时名将周亚夫驻兵之地。“帝自劳军，至细柳营，因无军令而不得入。于是使使者持节诏将军，亚夫传令开壁门。既入，帝按辔徐行。至营，亚夫以军礼见，成礼而去。……帝曰：此真将军矣！（见《史记·绛侯世家》）”后遂称军营纪律严明者为“细柳营”。

值得一提的是，一根小小柔弱的柳枝，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手中，就变得很神奇。她用柳枝在净瓶中汲水，向世间遍洒甘霖，以解万民之困厄，为万民所敬仰。唐·韩偓《咏柳》诗中有：“褭雨拖风不自持，全身无力向人垂。玉纤折得遥相赠，便似观音手里时。”

姓柳的名人有“唐宋八大家”之一、生在长安、成名在长安、葬在长安的柳宗元。柳宗元多次遭贬，但他从不气馁，是唐代最富于人文精神的作家之一。柳姓中还有楷书四大家之一、与颜真卿并称“颜筋柳骨”的柳公权。其倡导的“人正则笔正”的“柳骨”，使得天下谁人不识君。柳宗元、柳公权姓柳，并与柳树之精神相契合，都赋予了柳之精神新内涵。

柳树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和坚韧挺拔的精神。柳树易活，插枝生根。明人王象晋的《群芳谱》称其“易生之木也，性柔脆，北土最多。”“无心插柳柳成荫”便充分体现了柳树顽强的生命力和无与伦比的适应性。它不挑剔土地，随便播种下去就可以成活。柳树还具有奉献精神，它一材多用，全身皆可入药，种在路边可巩固路基，种在荒漠可防风固沙，扫尽繁花独占春，夏为行人遮阴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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