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军华琴者禁也悦也抒也在于知礼节助教化养德修为成君

■曹军华

琴者，禁也、悦也、抒也，在于知礼节、助教化、养德修为，成君子品矣！

——题记

受千年文化积淀的哺育，长安古城收藏界多奇人异士，某年某月某日，长安琴坛老谢收藏到了斫琴名师秦华所制、曾为琴坛大名鼎鼎的管平湖先生所用的一张老琴的消息不胫而走，顿时间琴人无不为之所动。该琴为伏羲式，比之一般琴来既大、又长，还宽。灰胎为鹿角霜，通身罩褐红色大膝，大膝上隐耀着长短大小不一的深红色不规则图纹，琴身之上，十三颗星徽为贝壳镶嵌。通身上下给人一种大朴不雕的美感和沉静端庄的古雅气息。

该琴制作者秦华乃民国时期响誉京城琴坛的斫琴高手，对于他的斫琴技艺，号为“民国古琴第一人”的琴坛“九嶷派”创始人杨时百赞赏有加。杨时百在其所著《藏琴录》中讲到秦华曾仿唐代名琴“九霄环佩”斫琴两张，文中写到秦华及其所制之琴，曾有这样的褒扬：“秦华近益精斫制琴法，必欲高出所见最上古琴而后已，得古杉，斯此两琴，声大而远，与众琴异……十年来，予尝恨不得‘九霄环佩\’，今（得秦华所斫之琴）竟喜过望。”更赞秦华所制之琴“九德九品兼全最上，鼎鼎唐物莫与之抗。良材绝技越古跨今，十年大愿快慰余心”。

杨时百之琴斋，名曰“风鹤琴斋”。风鹤琴斋最盛之时藏有名琴53张，从东晋、唐宋元至明清、民国之名琴各代尽有，并且杨都一一编号作记录。而在这些令杨时百视若掌上明珠的53张古琴中即有6张为秦华所制。其中对编号为47号、起名为“无上第一”的那张琴，杨时百评价说，“秦华以古杉制，声大而远，可与‘九霄环佩\’媲美”；对编号为52号、起名为“幽泉”的一张琴，杨时百更留下了“璐安秦华制，声音雄浑，散泛按皆有钟声，奇极”这样的由衷赞美之词。

然而随着时光的流逝，秦华当年所制之琴目前除浙江省博物馆收藏有一张外，多年竟鲜有再现。

而谈到管平湖先生，其更是声名如日中天，九洲四海传扬。管平湖琴艺修习于九嶷派杨时百门下，管乃江苏苏州人，为近现代赫赫有名的古琴演奏家。民国时曾执教于北平京华美术专科学校，建国后曾就职于中国民族音乐研究所，其生前除对大量流传下来的古琴曲进行搜集、整理和打谱外，还著有《古指法考》一书行世。尽管故去已近六十年了，但他所演奏的古琴曲如今还在被琴坛传颂、聆听、仰慕着。笔者曾见到过其生前照片，给人的印象是一位清瘦、睿智、淡定如松的谦谦君子。

至于管平湖之琴艺有多高，影响有多大，其他不表，这里仅讲一事。话说1977年夏季，美利坚合众国发射了一艘旅行者太空飞船，这艘飞船乘载着地球人类的使命，到浩渺无垠的太空去探寻外空间的奥秘和寻访人类之外的高等生命。飞船上携带并循环自动播放的唱片中，即有一曲来自中国的音乐，而这张被作为人类的标志性艺术送入外太空的唱片是一首长达7分37秒的古琴曲，琴曲名为《流水》，而它的演奏者正是管平湖先生。

要说这张十分珍贵、令琴坛万分景仰的老琴是如何被发现的，且听我慢慢道来。话说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西安城西南角出生了一名谢姓男子。许是自小在古城墙内外庙宇殿阁中耳濡目染，又许是受古长安城秦汉唐传承而来的古韵薰陶，这老谢及至中年，极为好古尚古，其古玩收藏亦蔚为大观，其中以古玉收藏最为显丰。他给自己的居室起有一堂号，名曰“执玉堂”。同时有另一堂号“藏玉阁”并用。话说随着市场经济的不断向纵深发展，国阜民丰的华夏神州逐渐兴起了一股收藏热。二十一世纪前十年的一天，这老谢在转悠新开业不久的大唐西市古玩城时，就瞅见了一张古琴。说是古琴但当时这琴已无琴弦，岳山也已松动支离，只是其大朴不雕的琴身和宽、大、平的琴型引起了老谢的兴趣。或许是对不寻常物件有一份天然的敏感，亦或许是接收到了这张老琴所传递出的特殊信息，总之老谢一见这琴就放不下，后经一番说合终于以满意的价格携琴而归。

那天在老谢那间素朴古雅的执玉堂里，老谢边执壶为我们添着茶水，边娓娓而谈。觅得该琴后的一段时间老谢还尚未熟悉、修习古琴。说来也奇，一日一老友说要送老谢一副对联，结果不几日便真的拿来了一联，展开一看，是当时长安城中颇有盛名的一位书家所书的五言篆字联，内容为“山樵识幽兰，野鹤知琴味。”再一次，另一友人随手送了老谢一张碟片，一天夜里，老谢播放谛听，听着听着竟被那淡然、和雅而又深沉悠远的声音击穿了心灵，起先是醉，进而哽咽，继而为哭。虽然不知此为何音乐，但老谢说，当时觉得就是好听……后来慢慢打听，才知道那晚令他听得动情的音乐是古琴曲。演奏者乃当今中国琴会会长、上海民乐团团长龚一先生。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就这样，老谢慢慢竟开始修习琴艺。一天，老谢在鼓弄那张购于大唐西市古玩城的老琴时，隐约发现琴匣内藏有两行刀刻的小字，小字直接镌刻在琴匣里，字为劲秀有力的楷书，仔细辨认，赫赫然乃“丙寅，秦华为管平湖制。”进而再一查阅资料，遂心中大喜过望……

由秦华所制、管平湖先生曾经拥有的这张名琴，到底是如何蒙上风尘，何年何月经何人之手流入西安的，这些如今我们已不可考，但令人庆幸的是，管先生曾经的这件心爱之物，终于在他离世近半个世纪后在古长安遇到了它的知音与识家！

甲午岁秋，老谢将这张老琴交付到一位与梅庵派第四代传人、被《中国古琴艺术》一书誉为当今中国六位名斫琴师之一的倪诗韵先生交好的一位友人手中，托其将老琴携至江苏南通，延请倪诗韵先生对这张老琴进行重新修复。倪诗韵先生倾其所学，对这张老琴进行了剖腹、配岳山、补漆、上弦和调音等等一系列修复工作，直到满意，期间时间长达近八个月。终使这把不同寻常的老琴终于恢复了它那宽广、浑厚、悠远的太古之音。

甲午岁末，借龚一、王永昌、裴金宝等当代古琴大家来长安参加古琴雅集之机，老谢还专门携琴请他们对这张秦华所斫、管平湖先生曾拥有的老琴进行了鉴定和弹奏。抚摸前辈先贤遗物，倾听着老琴所倾吐的老龙之吟，龚一等诸君自是感慨万千。

曾为管平湖先生拥有、弹奏的老琴现身古城西安的消息一传开，长安琴坛为之欢欣，竞相以能一睹老琴为幸事，更为能亲抚一曲为荣光。乙末初秋，适逢长安城内一颇富盛名的画家在工作室举办雅集。画家姓樊，擅长太极拳道、精通琴艺，曾因赴巴黎办展而名动法兰西。该日，樊画家召集众友在其曲江新工作室抚琴唱和，邀约老谢携老琴添彩助兴，琴到之时，樊画家率众琴友列队鲜花相迎，如遇大宾，一时间传为佳话。

为了表达对邂逅这张老琴的珍爱之情，亦为了给长安琴坛艺林添加光彩，老谢打算下一步把自己的斋室更名为“一琴堂”，并打算延请在当今文坛享有盛誉的贾平凹先生书写这一斋号。

我们期待着老谢的心愿早日实现，更感激老谢和他收藏的这张老琴为古长安再添风雅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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