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独母亲的艰难收养之路

记满了省内各福利院的资料

十年来，丁利华常常做同样一个梦，在梦里儿子不停地喊她妈妈朝她跑来，她想去抱抱儿子，却怎么也抱不到，然后泪眼模糊地惊醒。她不想回忆儿子去世的这十年，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太绝望了。

几天前，丁利华联系到记者，吐露自己想领养孩子的想法，准确地说，这个想法早在2009年就有了。

2006年，儿子陈琳因患病不幸去世，这对于原本就支离破碎的家庭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丁利华屡次想到过结束生命，但她下不了决心，泪水陪伴她走过了最难熬的前三年。

丁利华能想到的唯一方法，就是领养一个孩子，让自己的精神有所寄托，但领养之路并不如想象的顺利，她前后数十次去往西安、商洛、宝鸡等多个儿童福利院，却屡屡被告知无法领养。

在陕西，像丁利华这样遭遇的家庭有8000多个。人到中年却遭遇独子夭折，旁人根本无法体会这样的打击与沉痛，让悲怆孤独的晚年老有所依，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独子不幸患病离世

初见丁利华，她穿着普通的黑色运动外套和白色运动鞋，看起来很干练，岁月的洗礼下，早已无法通过外表洞悉她的悲痛。然而只要提起儿子陈琳，她便会难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是她心里最难触碰的伤疤。陈琳小时候是个人见人爱的孩子，也是丁利华的心肝宝贝。从照片里看，那时候的陈琳小脸肥嘟嘟的，身体健壮有力，他的出生对全家来说都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喜悦。

1988年，婚后第三年才有的陈琳，准确地说，这并不是丁利华的第一个孩子，第一个还未出世就夭折了。所以孕育陈琳的过程是十分小心的，怀胎十月期间，丁利华几乎没有上过班。

孩子出生后，全家上下都高兴坏了，丁利华也有一种大功告成的满足感。尽管日子过得普普通通，但她觉得很幸福，如果说她还有什么生活目标，那就是希望儿子能健康快乐的长大，然而从1993年发现儿子生病的那天起，所有的一切都脱离了预想的轨道。

从5岁那年开始，陈琳突然变得很爱摔跤，“上楼也气喘吁吁，很容易感冒，渐渐地，走路的样子也发生了变化，起初是轻飘飘的，后来就开始一瘸一拐。经医院诊断，他得的是进行性肌营养不良。”

这一诊断几乎等同于死亡宣判书。

进行性肌营养不良被认为是世界不治之症，有资料称，它的年发病率约为每3500个活产男婴中有1个。一般3~5岁出现肌无力症状，病情进行性加重，大约12岁左右失去独立行走能力，20岁左右由于肌无力、呼吸衰竭而死亡。

对于当年这晴天霹雳一般的打击，丁利华一刻钟都不愿回想，好像又眼睁睁失去儿子一次一样。拿到医生的一纸诊断后，丁利华和家人便开始了漫长的求医之路。他们托人打听，在各种报刊杂志上搜索信息。“几年间，先后去过石家庄、天津、唐山、重庆、太原、宝鸡等十几个城市，进过大医院，去过小诊所，吃了无数的药，打了无数的针。”

“原本最有希望的一次治疗是在北京。”丁利华听说北京301医院正在对这种病的治疗进行研究，很有可能有突破性的成果，于是他们就去了，可是满怀希望的等了半个多月，研究却失败了，最后的一丝希望随之破灭。

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病情一年又一年的恶化，直到完全瘫痪，丁利华没有一丁点的办法。尽管始终不放弃希望，但还是没能拗过病魔。2006年11月，已经年满18岁的陈琳因为呼吸衰竭被死神夺走了生命，丁利华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一个人、一张床、一台旧电视

4月13日下午，按照约好的时间记者来到丁利华的家中。说是家，其实就是一间不到20平米的单元房，房间里摆放着一张床、一台旧式电视机、还有一张老旧的餐桌，出了门就是楼梯间和过道。尽管狭小，但这是她曾经充满欢乐与幸福的家。

儿子走了之后，一切都变了，原本温馨的房间变得空空荡荡，陪伴她的只有一台老式电视机，一晃就过去了十年，无法想象这十年间她历经了怎样的煎熬。

“如果儿子还在，今年已经28岁了，和普通孩子一样有一份好工作，娶了媳妇，说不定还有个可爱的孙子……”丁利华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至今她都觉得儿子没有走，只是出远门了。

孩子刚走的那段时间，丁利华常常出现幻觉，总是听见孩子喊她妈妈，“我总是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等再醒来的时候就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十多年间，除了丧子之痛，丁利华还承受着常人难以承受的孤独。

原本孩子是这个家庭的纽带，可随着陈琳病情的恶化，整个家庭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从1999年开始，因为照顾孩子，单位让我提前下岗，每个月发100块钱的补助金，这时候孩子他爸也提出了离婚，他说太难了，不想再坚持了。”说到这儿丁利华顿了一下。

“我也没有多挽留，走就走吧，他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走了我也轻松些。”丁利华离婚之后，并没有得到孩子的抚养权，然而因为孩子生病，丈夫并没有把孩子带走，“孩子一直跟着我，两年多的时间，他爸没有给过孩子一分钱抚养费。”

“一直到孩子去世，他爸都没有露面，一面是家庭的支离破碎，一面是儿子的病情每况愈下，我甚至都想过一死了之。”提起过去的苦痛经历，丁利华止不住的抽泣，像是昨天发生过的事情。

“太孤独了。”这是儿子走后丁利华常常挂在嘴边的话，特别是到了过年过节的时候，我没有一个亲人，我常常一个人出去漫无目的的散步，晚上很晚才回来，害怕一个人呆着，更害怕碰见邻居朋友。

“直到2009年，我在电视里看到可以收养孩子。”从这儿以后，丁利华开始了自己漫长的领养之路。

七年领养之路障碍重重

在丁利华的包里，有一叠厚厚的材料，除了一些申请收养孩子的表格，几张密密麻麻的记录记满了各个福利院的地址、电话的A4纸，还有几张福利院的捐款证明，7年的时间，她跑遍了陕西省所有的儿童福利院。

领养之路并不顺利。

“离婚后就没有再婚，也没有那心思，何况今年我都54岁了，再生育已毫无希望，身体不允许了。我就希望能收养个健康的孩子，把他抚养长大回报社会，将来我的所有都留给他，也让我的晚年有个寄托，但现在看来，也是一点可能都没有。”回想这几年艰难的收养之路，丁利华早已不再抱任何希望。

最近一次去儿童福利院，是商洛儿童福利院，“那里的院长亲自见了我，但她告诉我依旧没有可以收养的孩子，让我回西安，西安儿童福利院的孩子是最多的。”每一个福利院都是相同的说法，“有些福利院甚至都见不到孩子，需要捐点钱，才能进去。”

4月15日，丁利华决定再去一次西安市儿童福利院。

西安市儿童福利院在辛家庙的广大门村，是西安市唯一的儿童福利院。因为害怕再一次扑空，丁利华一大早就赶到了福利院，跟以前的每次一样，到大门外面就会被门卫拦着。

“不能进去，你给接待室打电话，他们让你进再进。”丁利华每一次都会被保安这样的说辞拦在门外，这时候她提出自己想捐款，再看看孩子，保安思索了片刻，进了门房拨了个电话，“这里有人要捐款，你们出来看看。”

保安拨通的是接待室的电话，没过一会儿，一位自称是接待室工作人员的崔姓男子走了出来，询问丁利华是否要捐款。

当听说要见见孩子的事后，崔姓男子一口回绝了，“我们有规定，不能见孩子，而且我们这里没有健康的孩子，收养不了。”

崔姓男子称，在福利院一共有700多名0到14岁的儿童，都是因为先天性残疾被父母遗弃收治进来的，很多孩子甚至是脑瘫，不能收养。这跟福利院第一次给丁利华的说法不太一样，“他们说要收养我得先去找民政局。”

“我也给西安市民政局打过电话，但只接通了一次，工作人员让我自己去福利院收养，完了再去民政局办手续，之后电话就再也打不通。”到底该先去福利院还是先找民政局，两边各自推脱的说法，让丁利华不知所措。

﹃我一定会对孩子好的﹄

像丁利华一样想收养孩子的父母很多，常常会聚集在西安市儿童福利院门口，“上次在公交车上，遇见一个和我一样想收养孩子的母亲，她几乎每天都去福利院，但似乎跟我一样，都被保安拦在门外，连见一眼孩子都难。”丁利华几乎快要绝望了。

这些父母都跟丁利华一样，年纪都在五十开外，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神夺走了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们多年陷入常人无法想象的苦楚中，年龄越大，越无法从伤痛中自拔。但他们也会担心，余暮之年该如何度过。

根据一份调查显示，目前在陕西共有失独家庭8643户，失独父母13994人，其中农村失独家庭4743户，7696人，城镇居民失独家庭3900户，6298人。按照政府的规定，这些家庭每个月都可以领到相应的补助金，然而这并不能让他们开心。

“儿子都没了，要钱有什么用，只会让我更难过。”

“我就想领养个孩子，给自己找个精神寄托，我会好好地把他抚养成人然后回报社会，我一定会对孩子好的。”这是丁利华在领养申请里写到的承诺，无奈这样的承诺迟迟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丁利华说，她只希望能放宽对失独父母的领养条件，多给她们一些希望。尽管收养之路走的艰辛，但她说自己不会放弃。

“现在经济条件还可以，身体也还很健康，这么多年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完全可以抚养一个孩子，我有信心，把孩子培养成才，也算是对社会做份贡献，让自己精神有所寄托。”丁利华说。文/图本报记者李梦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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