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湖的麦饭 雷涛

作者简介：

雷涛，陕西省武功县人，西北大学中文系毕业。历任中共陕西省委宣传部宣传处副处长，西安电影制片厂常务副厂长，中国作家协会第六、七届全委会委员，陕西省对外文化交流协会副会长。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陕西省作家协会党组书记、常务副主席。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书画院副院长，陕西省政协常委、文化教育委员会主任。陕西文学基金会理事长，陕西省作家协会文学翻译专业委员会主任，陕西省文史馆研究员。著有游记散文集《走近阿尔卑斯山》，文论集《文心鳞爪》等，书法集《心迹墨痕》。2010年获俄罗斯“伟大卫国战争胜利65周年”纪念勋章和“契诃夫文学奖”。

坠入五月的豳州，槐花盛开，香飘四野。

在暮色乍起的时分，我和几位本土文学青年，由他们引以为自豪的丝绸之路上的明珠大佛寺驱车，前往另一处让当地人同样赞叹不已的盛境——侍郎湖。主人说，你晚上吃在那里，住在那里，不须饮酒也会大醉的。

车子在蜿蜒起伏的山间林荫道上穿行，映入眼帘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槐花。一簇一簇，一串一串。恰似挂满了白玉白银的饰物长廊。推开车窗，空气中弥漫的槐花香便夹带一股淡淡的酒香味，沁入你的心田。越接近侍郎湖，这种醉人味道越是浓烈。看来，这个夜晚真是难以入眠了。

没有料到，盛情的服务人员，竟然把餐桌摆在了薄雾笼罩的湖边。

华灯初上，山色又显得透亮起来。在柔和的灯火映照下，翠绿的山的倒影在湖的四周隐现。那种神秘的让人思绪绵绵的感觉，已很多年不曾有过了。端上来的菜肴是清一色无污染的农家美食：凉拌灰灰菜、香椿芽、青椒、黄瓜和羊肚菌片，还有清炒芦花鸡蛋、槐花麦饭。酒店老板一再表示遗憾和歉意，说要不是天色已晚，便会派人到湖里抓鱼捞虾的，这些饭菜真是慢待了各位。

也许是一整天的丝路实地学习考察，到这个时候个个腹内空空，来不及寒暄，就丢弃斯文，争抢着吃起来。刹那间，其他凉菜尚未顾及，一大盘麦饭却无影失踪。等到第二盘上桌，我也急了，伸手便将盘子端起，直往碗里刨。大伙的目光都瞥了过来，看着我的神态直直发笑。身旁的一位老朋友用胳膊撞了我一下说:“嫑太搡眼，好赖也是个识文断句的人嘛！”没料到这家伙的私话语音太响，惹得大家听着都投来怪异的眼光，还有阵阵的讪笑。

经理张伟半是打诨，半是圆场：“不瞒各位文化人说，我们做的槐花麦饭完全是乡下人的调味，清淡爽口不油腻，槐香桂香加酒香。老少皆宜，供不应求，要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一个‘爨\’字。”的确，这槐花麦饭看着形如翡翠，又恰似朵朵金花；闻着芳香无比，有股淡淡的清醇的酒味；吃着爽口甘甜，是真真切切的美味佳肴。工作人员还介绍说，每年的五月初，槐花开放时节，后厨人员就组织全体员工利用闲暇时间采摘，收集青白色的槐花骨朵，做真空处理后冷藏保鲜，延时取食，此道特色美味在这里可以吃到秋冬季。芦花鸡也是他们在山上圈网放养的。而羊肚菌则是林地天然生长的稀物，跟地软、毛葫芦一样是大地的特殊馈赠，却要罕见得多，这里可能是近年环境的改善，微雨过后竟然大片地长出，但必须及时发现，趁早采撷。至于灰灰菜、荠荠菜在这滴翠的山地遍野都是，垂手可得。老板讲得眉飞色舞，众人听得如醉如痴。

我在一阵狼吞虎咽之后，猛然回味起儿时母亲做的槐花麦饭来，那味道又何止一个“爨”字！那是和家乡的汤汤面可以媲美的绝佳饭食哟！

记得是爷爷七十大寿，父亲割了两斤猪肉拿回家，母亲本想做顿香香的长寿面给全家人分享爷爷的福寿，可是时值三四月，正当青黄不接的季节，不要说麦面，连玉米面、高粱面也是东挪西借才能吃上的。先一天就开始犯愁的母亲，忽然想起娘家的大洋槐树来。二话不说，只身前往。摸黑回家时，竟带回来了一大书包槐花！第二天中午，母亲蒸了一大锅麦饭，再拌上仅有的肉臊子，把爷爷吃得直掉涎水，我和弟妹们也像过大年一般欢畅不已。从此，槐花麦饭给我留下了永久的美好记忆。

思绪绵绵间，又一大盘麦饭端上来了。

初夏的季风温和而略带凉意。上弦月时而露出玉体娇颜，时而躲进夜的云影之中，半是光明，半是羞涩。一阵凉风过来，侍郎湖水面上皱起微微的涟漪，涟漪之中暗绿的山体倒影在不断地变化形貌，让人感到亲近亲切又觉着扑朔迷离。而含羞的月亮被拥裹，也变得更加娇柔可人了。

大地在沉静中慢慢地熟睡，唯有侍郎湖畔的欢声笑语还接连不断。这是醉意的欢声和舒畅的笑语。在夜的苍穹之下，又多了些许天籁之音：老少文友相约，就在这个夏日不久后，还在这个醉心的侍郎湖畔，一定要举办一次别开生面的山水笔会，依然吃槐花麦饭，再喝上槐花蜂蜜，抒发胸臆，一起讴歌这槐花麦饭和槐花蜜一般的生活。(B)(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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