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世界很宁静 ——晏子的油画创作

思念

   肖云儒

晏子给你很多惊异。乍见面，分明是一位外国女士，高鼻梁深眼窝加“自然卷”，一开口，却是满嘴川音，地地道道的重庆话，自小在朝天门附近长大。我们是在川渝同乡会上相识的，她祖父是俄罗斯人，自小就爱好绘画，有个艺术小天地藏匿着她，让晏子在这块土地上终于找到了温暖和快乐。

晏子在国有大型企业工作得很出色，你难于想象她怎能画那么多的油画，也难于想象她是在怎样的条件下画的画。她先让我们看她的工作室，50平方米左右的工作室作品迭成一排排，挤得满满当当。我想你会说，晏子真是一位勤奋的业余油画爱好者。不，我得纠正你，如果这里的“业余”不是指职业和时间，而是指绘画的“业余水平”，我想这个定位太低了，她完全应该定位为油画家，是一位大隐隐于市的油画家。她的几百幅作品可以支持这个定位。她虽没有美术院校的专业学历，但西安美院著名油画家郭北平教授却是她的受业老师，常常路行千里虚心向陈逸鸣、艾轩、陈延等艺术家求教。她用西画的光影手法、斑斓的色彩关系、动感很强的姿态、像凡人那样鲜活的神情，给东方的佛像添上异彩。去年她的油画佛像系列在世界佛教徒联谊会展出并被世界闻名的西安大雁塔慈恩寺珍藏。

在时间上她的确业余，却总是以超人的勤奋来弥补。晏子白天上班，一下班就钻进画室画画，每每画到半夜，每每忘记了吃饭或者顾不上吃饭。邻居姐妹心疼，常给她做了饭送来。为了写生，她跑遍秦巴山区，吃住于农舍，只要能画，乐在颠沛流离中。一次华山写生她摔破了两耳的耳膜而一度失聪，直至现在还严重地弱听。

她先生说：“她的世界很宁静。”唉，也是，弱听给了晏子一个宁静的世界，一个专注于自己所爱好的油画的世界。

我将晏子的画按题材大约分了个类，竟有七、八个系列：写生小品系列，山水系列，川渝秦巴地域城镇系列，花卉系列，佛像系列，人物肖像系列，还有名画临摹系列。面似乎摊得有点宽，从中却可以感受到她对油画艺术献身般的热爱，可以感受到她广采博取、探索精进的热情。从她一些画中，你可以读出伦勃朗和梵高，可以读出列宾与苏里柯夫，可以读出湛北新、陈逸飞和郭北平，有时还能读出吴冠中与林风眠。很明显，她有一种取益各种流派、各种画法夯实自己艺术基础的远见。她不愿意急功近利。

我最为属意、也是最能显示晏子水平的，是她的油画写生小品。在老城、乡风和古村镇的写生中，她常常察人之所未察，以异于常人的目光分解写生对象的结构、色彩和光影，将眼中的光和彩转化为心中的光和彩。然后，她会用纯然油画的方式，娴熟地玩弄着刀法、笔法和颜料，也娴熟地玩弄着色彩和光影，在画布上现实地或超现实地，非常自我地表达出来。这时候，你能感受到她在创作中的自如、自适和自信，自愉、自悦和自娱。画并快乐着，画并美丽着，画并神往着，画家就忘却了辛劳。从她刀法、笔法在不经意的经意中挥洒，从她执著寻找、构造了新的色彩关系，从而兴高采烈、大刀阔斧的艺术处理中，你甚至会猜测：这位女画家的精神中，是否深藏着一点须眉之气？个中密码，好不令人讶异。

但在静物写生中，晏子又完全回归了女儿态，抒起了女儿情，好一派娴静贤淑的气象。她用西画技法来表达东方元素、东方情调，画梅兰竹菊油画四屏，将四君子与陶罐、瓷瓶组合，是那样的别致清新。有一幅插在青花瓷瓶中的水仙，花开饱满却旁枝斜出，摆在精致的红木条桌上，一旁配小碟放仨俩红枣。最是那背景，选用了老成古旧的淡褐色，整个画面的高古和淡雅便像古琴之音在檀香袅袅中逸出。那是画家内在的风致，也定格着她人生中一个难以忘怀的场面：父亲弥留之际，曾将几颗红枣放在了她的手里，来不及说什么便离去了，其中含义，至今还是谜。她将这个谜放进自己最精心的作品中，让上一代人的音容、情怀和无言的嘱托永远留了下来。

看晏子的油画最让我感动的是她对风景写生的理解，她笔下的风景写生实际上已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对景描摹，而是从外在的自然再现转向意象空间的探索，在她貌似统一的色调和近乎写实的风景中，无论是天空、山川、草木和流水等，不动声色地融入了这营造意境而改变了的自然光色，在油画表现的基础上自然地渗透了中国文人画中那种散淡悠远，静谧安详的情怀。这种情怀来自于她梦中的圣彼得堡和生活过的故乡重庆的山山水水……

记得中央美院钟涵先生在淡风景写生时曾表达过这样的观点，大意是他关注比较多的是形而上的气，笔触、色彩、造型，关注一笔一笔形成的东西。在中国文化的语境中，形而上谓之道，这种道是我们山水画所寄托的境界，同样也是油画风景写生的自觉追求，包括把久远的历史表现出苍老或把现代的生活表现得鲜活，怎样表现就是一个永恒的命题。风景写生不仅仅是写生自然，更是画人和自然的关系，人和她所生存的环境那种互相酬对、寄寓、交融的关系。晏子的风景写生画已经开始传达出这种难能可贵的讯息，虽然她还在不断进行的旅途中。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我愿意期待她。

晏子的路还漫长而艰辛，在继续从多方面加强训练外，要注意绘画领域的调整和收束，注意逐步建构自己的风格和追求，注意尽早地、更多地由写生进入创作，并精心打造自己的代表作。可能因为较少走向社会，参与到艺术界的氛围中去，也可能是个人气质所致，晏子至今还很单纯、甚至有点孤独，可能这反倒成就了她的宁静和专注，未必不是好事。

希望晏子的世界永远宁静着。

2015/4/6 西安不散居 倒春寒的冷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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