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的目光◆薛荣

20多年了，每次回老家看望了父母双亲，在返回自己家的时候，父母总要送我好远好远的路。不论在乡下的老家还是在县城的新居；不论是春天的寒风中还是夏天的烈日下；不论是秋天的细雨中还是冬天的飞雪里，从未间断！

记得我刚结婚的时候，父母住在乡下老家，我要从老家回到自己的家，就必须到小镇上坐公共汽车到县城，再换乘大巴或者火车才能南下，才能回到自己的家里。每次去小镇上候车，都是母亲在我的这边走着，父亲在我的那边推着自行车，三个人一起向着小镇走着，拉着家常。行李架上带着父亲种的小米、绿豆、淀粉、瓜子之类的东西，要是在秋天的时候，一定不会少了一大包精挑细选的洋芋,冬天自然是一大捆洋芋粉条。反正是零零总总，应有尽有，父母唯恐自己吃到的东西少了我的一口！那时候，年轻的我虚荣心很强，特爱干净。90年代初期的交通也不是很方便，带着大大小小的袋子，特别是一

大口袋洋芋，车上车下的倒腾，总会弄脏了我的衣裤。为此，我每次走的时候总会为带的东西太多和父母闹别扭，常常惹得父母生气，甚至让母亲掉泪！尽管我很坚决，尽管父母总会说“这是最后一次,下一回你想要也不给了!”但是，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来没有空手离开过家里，就是少带一点东西的时候也不多见。每当父母和我一起走出村口时，我就会阻止母亲送我的脚步。我一边催促父亲快步的向前面走着，一边向母亲挥手“妈！回去吧!”“路上注意点，有时间就回来！”母亲也总是一边应答着我话，一边慢慢的向前移动着脚步，一边向我挥手，也不管花白的头发被晨风吹乱，只顾竭力地向前眺望……

我至今记得1997年寒假回家时的情景。那年，我下岗后在妻子所在的工厂打工，由于上班时不小心，我的脚被火车油罐车的罐盖砸伤了。在我住院治疗的时间，母亲因为既要教学，又要照顾年迈的奶奶、外婆和不到三岁的小侄女，母亲虽然心急如焚，但是实在没办法来西安看我，只能把无尽的担心和牵挂压在心底！

“伤筋动骨一百天”。为了不让母

亲看到我一瘸一拐的样子而难过，我直到行走能力基本恢复的时候才和妻子回了一趟家。那天下午，得知我要回来了，父母早早地来到车站等候。当母亲看到我行走依然不灵便时，一把拉住我的手，双眼紧紧地盯着我那受伤右脚：“怎么就这么不小心，让自己遭了这样大的罪！已经没有工作了，腿脚要是再出了毛病，以后怎么办啊！”听着母亲泣不成声的话语，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妈!不要担心，慢慢就会恢复好的”母亲还是放心不下：“你在前面走走，让妈看！”看着泪流满面的母亲，我竭力地让自己的落地的脚步有力稳健，只想让身后那一双慈祥、关切的目光少一些对我今天伤痛的难过，对我未来生活的担忧！

父母退休后，来到县城居住。一生热爱劳动的父亲再也没有土地可种了，当然也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的五谷杂粮、洋芋、粉条送我了。但是并不等于父母就真的践行了他们多年前“这是最后一次”的诺言。荞面煎饼、绿豆凉粉、软米油糕是县城的名优小吃。为了让我能带上最新鲜的煎饼、凉粉和油糕，父亲总是在我就要出门赶火车之前把东西买回来。特别是在数九寒天，父亲总是先买好油糕，再到最有名的“老城煎饼”去排队买煎饼和凉粉。看着提着东西的父亲，裹着一身寒气，却满脸笑容，甚至有点孩子般完成任务后的得意劲，我

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去年端午前，母亲坚持让我回家拿粽子，并在电话里一再叮嘱我“回来的头一天打电话”。因为工作忙，我只能回家住一天，母亲为了让粽子、凉粉、煎饼不变味，她要赶在我走的头一天包粽子！当我带着母亲亲手包的粽子和父亲买来的煎饼、凉粉往家赶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工作任务，只得在延安站下火车，随着公司的车去车队。五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等我把工作忙完已经到了晚上，放在后备箱的东西经过一整天的暴晒已经变味了，我只能悄悄地，无奈地倒掉。第二天，母亲打来电话询问粽子等东西，我在电话这边作快乐状，“妈，都很好呢，很好吃啊！”听着电话里传来母亲高兴的话语，我感觉到母亲那幸福而满意的目光！

尽管县城到火车站的路不远，交通也很方便，但是70多岁的父母还是每次都坚持送我一段路。考虑到大街上车辆人流较多，加之父母年迈，我严令他们“只能送到小区门口，再不得多走一步！”每当这时，我总是提着父亲赶时间买来的煎饼、凉粉，以最快的速度走过大街，转入小巷或者打车快速离开。然而，在我回头的瞬间，看到年迈的父母仍然朝我这边望着，母亲极力地把身体往高撑起，搭在额头的手在不断地颤抖，白多黑少的头发更显出许多沧桑……

斗转星移，岁月更迭，就在这20多年的送别中，父母的身板渐渐地佝偻下去，脸上的皱纹慢慢地增多。我深深地知道，父母那无与伦比的充满疼爱、牵挂的目光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更是我今生都不能走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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