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的味道周荣光

小区外的市场口多了家卖烤红薯的小摊，还未走近，就闻到一缕香甜的烤红薯味道，烘烤炉的钢制盖板上摆满透着焦黄、冒着氤氲热气、散发着喷香的引人垂涎的烤红薯，边上还围着几个人正津津有味地品尝着。看着这卖烤红薯的小摊，闻着甘甜的味道，记忆的闸门也随之打开……

关于红薯的最深刻的记忆，可以回溯到三四十年前。那时在乡村，生活还是很苦的，贫瘠的黄土地上出产的小麦玉米产量低，无法满足人们填饱肚皮的需要，于是在冬季漫长的日月里，红薯就成了常见的口粮。按规定，五斤红薯顶一斤秋粮，填饱肚子要靠它。红薯的食用方法多样，可以蒸着吃、熬着吃，切片晒干还可以磨成粉做馒头、压饸饹……就这样，在整个冬季里，人们一日三餐，多用红薯充饥。家家同样，吃着蒸红薯，喝着红薯粥，伴着红薯面饸饹，一天天重复着相同的日子。

红薯不但产量高，而且红薯叶、红薯蔓拌上玉米面蒸着吃，再泼上些盐醋和辣子蒜汁，又是当年乡间一道佳肴。虽然由于红薯叶已干枯而见不到绿色，看上去干巴巴黑乎乎的，但吃着却既爽口又不花钱。冬天里，晒干的红薯叶红薯蔓就是乡亲们吃饭时最常见的菜。所以人们不光是珍惜红薯，也爱惜红薯蔓，把它从地里拉回家，搭上墙头，擎上树杈，晒得到处都是。

收获红薯的场景是难忘的。深秋，霜后，红薯叶子变黑，收获红薯的时候就到了。男人们举起锄头，照着裂开缝子的红薯根周围挖去，一大串硕大肥实的红薯就蹦了出来；身后的妇女蹲下来，轻手轻脚又眼疾手快地剥掉红薯上的泥土，再把临近的几窝红薯堆在一起，等待一片地的红薯挖完后再收集运回。不一会，沿着红薯的行子堆起了一溜溜小山包，煞是喜人。收获红薯最重要的是不要损伤其表皮，损伤了就不好保存了，那可是要持续食用一个冬天的口粮啊！所以拉红薯回家时，都是小心翼翼，尽力不磕碰。回去后还要精挑细选，那些表皮光溜的、没有黑斑的红薯可以下窖；表面有伤的，就作为眼目下的口粮，晌午还等着下锅呢……

说实话，不要看红薯的味道甘甜，可要天天顿顿当主食吃，似乎谁也难说出“好吃”两个字。特别是红薯吃多了胃会反酸，乡里人对付的办法是蒸红薯的同时把线线辣子切碎放进小碗里一块蒸，熟了后用红薯蘸辣子吃，酸辣中和，胃才能好受一些。现在回想起来，这是多么让人感觉心酸的办法啊，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吃甘甜红薯的日子并不甜美啊！

当然，这是过去。现在的生活已经和当年不能同日而语了。人们的生活一天天好起来，每天都像过年一样，顿顿都是大米白面、鸡鸭鱼肉，甚至常常犯愁不知吃什么好。于是，红薯又重新摆上了人们的饭桌，当作调剂生活的美味佳肴。想起来，这生活变得真快！红薯也变了。昨天还是贫穷的标志，今天又作为佳肴，堂而皇之地走进人们的生活，甚或走上了星级饭店的餐桌。我的一位农民朋友还在村里牵头组建了红薯专业合作社，对薯秧购进、种植技术、市场销售等统一管理，使粗笨的红薯通过国家绿色食品认证，注册了商标，形成品牌，制成十斤一箱的小包装，销售至西安、北京、深圳、福建等地，使红薯成了农民发家致富的“金疙瘩”。此时，红薯对于庄户人，似乎又产生了一种特殊的味道。

在生命的过程中，当一种食物无法摆脱，一直要伴随你生命的一个阶段时，你可能会认为这是一种悲哀，甚至会千方百计地去排斥它，拒绝它；但当你远离这种食物多年后却又不期而遇时，可能会又觉得它是那么亲切。特别是经历了苦难的人们，看到那曾经的苦难的标志，记忆就回到了曾经苦难的辛酸岁月，不光心绪难平，而且会感悟许多。所以，当整天和红薯为伴的日子已经不再复返，幸福美好的生活将如影随形时，我总会不时想起那曾经相依为命的红薯和那段难忘的红薯岁月，总是回味难忘的蘸辣子、反胃酸的那种以红薯为主粮时的味道。当然，此时就绝不是再简单地希望品尝红薯，而会是对生命中一段难忘岁月的回忆，是对那曾经影响一生的一种味道的回味……（C）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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