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离开我们就要三周年了一直想写一点关于她老人家的

奶奶离开我们就要三周年了，一直想写一点关于她老人家的文字，几次思索，终未动笔，不是懒惰，只是怕粗浅的文字辜负了奶奶那句“写在白纸上的黑字一定是有用的”话。

奶奶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她的双脚是缠过的，但是没能成为“三寸金莲”样的小脚，所以家里门外，担水种地，腿脚很是利索。也正是因了这利索的腿脚，奶奶大半辈子都在操劳一家大小的吃穿用度、春种秋收、养猪喂鸡。

奶奶一辈子养了多少头猪，喂了多少只鸡，卖了多少头猪娃，没人记得，我更不知道，只记得摆在猪窝旁边的那两口石槽，不但没有了锤錾雕刻的花纹和棱角，石槽两帮也被磨得凹下去许多，就连石槽的内壁和槽底都是光滑光滑的。我小时候，奶奶喂猪的时候会将我们带在身边，帮她维护秩序。每当奶奶将猪食倒在石槽的时候，大大小小的猪就会争先恐后地涌向那两口石槽，为了让小猪娃吃饱，就得将它们分隔开来。看到有弱小的猪娃争抢不到食物，奶奶就会用双手把它们轻轻地抱过来，舀一大勺猪食，放在离猪群稍远一点的地方，给它们开小灶。这时候，鸡也来了，它不但会吃掉在地上的猪食，有的鸡更是淘气，它会逐食猪嘴头上的食物！狗也来了，狗的任务就是“打扫战场”。喂猪喂狗喂鸡，是奶奶一辈子乐于承担的“工作”，也因了这辛苦和勤劳，奶奶的家境还算殷实，就是在那最饥荒的年代，

奶奶的日子仍然是乡邻眼中的“好光景”。

奶奶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在人口最多的时候，奶奶的家有11口人。妈妈说，每天中午吃馍或者窝头，大烩菜就得两脸盆，碗口大的馍要蒸满满一大锅。直到我的弟弟三岁的时候奶奶才和我们分家另过。虽然分家了，但因为父母忙于教学，照看我们兄弟三个的任务依然是奶奶的。当我们淘气不听话的时候，奶奶总是以“等你爸你妈放学回来打你”来吓唬我们，但是每当我们犯了错误，父母真正要打我们的时候，第一个跑过来挡在中间的一定是奶奶！因为这样的事，从来不和奶奶吵架的妈妈没少生奶奶的气，但是奶奶却不管这些，任凭妈妈磨破嘴皮说道理，奶奶就是一句话：“娃娃还小，不能打，长大就会懂事！”。事后，奶奶总会给我们吃个糖果等好吃的东西，再告诉我们要听大人的话。

奶奶不是医生，但常常自称为“医家”。儿孙们谁要是有个头痛脑热，那真是病在我们身上，痛在奶奶心上！每次感冒发烧，奶奶都会做一碗鸡蛋拌汤，端到我们跟前，乖哄着我们吃完饭，再用被子把我们全身盖住，就开始有条不紊、念念有词地给

我们“送鬼”治病了。前面说一些什么我记不得了，但是后面的话我大概记得一些，“送你米，送你面，送你黄白银钱，带上一碗凉浆水，再不许撞磕我的娃娃了！”奶奶口中念念有词，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口气很有几分强硬，似乎那个“鬼”害怕了，就会带着“钱粮”快快地逃走了。“鬼”送走了，奶奶就会让我们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她用手从头顶顺着头发慢慢地抚摸到脸上，再把脸贴着我们的脸，轻轻地问我们“好些了吗？”。说实话，奶奶的手虽然很粗糙，但是抚摸我们的感觉至今让我很是依恋！说来也奇怪，经过奶奶“送鬼”后，我们的病也就会在出一身大汗后好得利利索索的。

奶奶家要是做了什么好吃的，肯定不会少了几个孙子的份儿！每当逢年过节、做好吃的、奶奶家杀猪的时候，一老家子人都会在奶奶家吃饭，这时候也是奶奶最忙、最高兴的时候。弟弟和二大家的两个小孩最烦，这个向奶奶要粉条吃，那个向奶奶要肉肉吃，奶奶总是乐呵呵地从锅里挑拣出粉条、肉块放在他们的小碗里，喂到他们嘴里，抚摸他们的头顶，亲亲他们的小脸，那样子比吃到自己嘴里还要香美。常常是一老家子都吃饱喝

足了奶奶还没动筷子！

奶奶不但爱儿孙，就连重孙子也当宝一样看。哥哥的儿子出生了，我母亲还在教书，实在走不开，很是发愁。这时，身板硬朗、腿脚利索的奶奶自告奋勇去伺候月子，理由很充足，“这是我家的第四代人！”几十天的日子，全是年近70的奶奶一个顶下来的！

奶奶是个乐善好施的人，乡邻都夸奶奶“好人情门户”。即使在困难的年代里，奶奶也从未慢待过乡邻！谁家揭不开锅了，只要来到奶奶的门上，奶奶总会尽最大能力给予帮助，至少也不会让来人空手而归，就是碗口大的馍也要给来人一个！每到开学的时候，有的乡邻向奶奶借块数八毛钱的报名费，遇到奶奶也拿不出钱的时候，她总会告诉来人“到学校找我儿子去借，就说是我说的”。我的太爷爷懂一些中医，去世后留下很多的中草药。记得有一种俗名叫“便宜丸”的药，是专门治疗小孩拉肚子的，很管用。只要是乡邻来取药，奶奶总会分文不收的给予，就这样，一大瓶“便宜丸”被奶奶不知不觉地送了个一干二净！

奶奶不识一个字，但是算账很在行，乐于接受新事物，更敬重文化。因为爷爷的工作很忙，

所以家里的买进卖出基本都是奶奶掌管，卖猪娃、卖猪肉、卖粮食；买布、买棉花、买油盐酱醋，每次赶集回来都要对账，奶奶总是每样东西的价格记得清清楚楚的，结果都是钱物相符，毫厘不差！

奶奶原来认为女孩子念书没用，所以我的大姑和二姑是没上过学的。在西安工作的大姑要结婚了，奶奶和爷爷都去参加了婚礼，奶奶在西安看到了很多新鲜事，女工人、女售货员、女驾驶员，女服务员……这让奶奶坐不住了，不顾大姑的再三挽留，急着回家，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送两个小姑姑上学！

奶奶在收拾家里的时候，总会把书啊报纸一类的东西搁在柜顶上，看到写字的纸片，都就拿来问问家人“写的是什么？还有用吧？”小时候，看到奶奶拿来的是一张废纸，就觉得奶奶有点烦，奶奶总是说：“写在白纸上的黑字一定是有用的”，在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之前奶奶绝不会把它扔掉的，这一习惯一直保持到老。

奶奶87岁时离我们而去，7个儿女按陕北的风俗为奶奶举行了葬礼。孙辈们按各自的心意表达了对奶奶的哀悼，我没有送奶奶寿衣贡品，只为奶奶做了一副挽联：“勤持家善施舍辛苦一生；亲儿女疼孙辈恩泽四世”。挽联没用电脑打印，是爸爸用毛笔书写上去的。

奶奶，不知道您看到我这篇“写在白纸上的黑字”，会不会欣慰地笑啊？！

●薛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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