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村子广场上的吕氏四贤碑文是村民心目中永远的纪念碑
“德业相劝兴乡业,过失相规利团结;礼俗相交敦风化,患难相恤建和谐。”萌发于蓝田县乔家村的我国首部成文乡约——《吕氏乡约》,其实质是一种民间的自治制度。虽然经历了辉煌也跌入过低谷,但因为它背后代表的是基层群众,代表了百姓冀图稳定的意愿,因此历代能人志士对乡约模式的探索依然络绎不绝,更被赋予更多的时代意义。湖南科技大学陆自荣教授表示,当前的新农村建设、文化建设将是其重要组成部分。当前农民的问题,不纯粹是一个经济问题,而更是一个文化问题,不纯粹是生产方式问题,而更是一个生活方式问题。《吕氏乡约》不仅仅应该被束之以历史的边角文献而存在,实际上它才是整个社会的一缕乡愁。
小村庄里出四贤
吃罢午饭,68岁的吕龙娃就赶到村西一路之隔的蓝田四吕文化中心去值班。自从三四年前不断有媒体记者前来采访、吕氏后裔手持打印资料寻根问祖、村外人跑来看新奇变化,在历史长河跌宕起伏900年后的凋敝乡村,再次进入公众视野,特别是今年夏天,省上一位领导实地探访后,对发端于这个村庄的中国第一部成文乡约——《吕氏乡约》的历史价值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并赋予新时代的期望,吕龙娃这一辈人潜藏心底大半个世纪的梦想开始苏醒了,他瞥了一眼在身边专心玩手机的侄女说:“感觉眼下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省上领导走后不久,吕龙娃等吕氏后裔迅速将艰难运行十余年的“吕氏文化协会筹委会”升级挂牌为“蓝田四吕文化中心”。虽说是村民自发组织的机构,但分工明确,各尽其责,没有半点马虎的样子,“要保证这个文化中心一直有人值守,不然来了人,成何体统。”
吕龙娃和吕西旺是吕氏45代后裔,“没啥文化,只是负责接待。”58岁的吕晓亮是吕氏46代后裔,比吕龙娃晚一辈,高中毕业的他是蓝田四吕文化中心的副会长兼“新闻发言人”。见到吕龙娃、吕西旺,先点头喊了一声叔,接着敬烟,再示意两位同族叔父坐下说话。
西安市蓝田县三里镇乔村位于县城西北八里路远的凤凰岭上,全村五个村民小组共1200余人,其中四、五两个小组的500多名村民,都被公认为蓝田四吕的后人。
“这个地方很神奇,南北两面都是山,从高处向下看,位于盆地的村子所在的这道原就像一只展翅飞向东南的凤凰。山顶下雪,村子里落的却是雨,就是最饥荒的灾年,村子也只受了半年的自然灾害,一直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吕氏后裔坚信当年蓝田四吕的父亲吕蕡葬于此,就是看上了这块土地的好风水。
蓝田四吕祖上系汲郡(今河南新乡)人,世代为官,是儒学世家,祖父吕通官至太常博士,死后葬于兆蓝(今蓝田县),任北宋礼部郎中的父亲吕蕡,遂带着家眷开始定居于此。
吕蕡最为后人称道的是“教子六人,一人早亡,后五人相继登科,知名当世”,其中四子成才,史称“蓝田四吕”。长子吕大防官至宰相,次子吕大钧制定了我国最早一部乡约,三子吕大忠是西安碑林创始人,最小的四子吕大临精于金石学,被誉为“考古界的鼻祖”,四人都被列入《宋史》传记,他们对后世影响最大的还是《吕氏乡约》。
发源蓝田县的中国第一乡约
蓝田吕氏一脉在朝廷为官最早能追溯到唐朝,目前有史可查的是陈师道《后山谈丛》卷六对“四吕”父亲吕蕡的记载,赞誉他是一个正人君子。吕蕡订婚在前,中进士在后。不料未婚妻眼睛瞎了,娘家人原本要退婚。吕蕡说:既聘而后盲,君不为欺,又何辞?遂娶之。
“正是这样的家风熏陶,使其子弟个个品行端庄,成就卓然。”吕氏后人吕晓亮告诉记者,先祖吕蕡的妻子马氏虽然是一位盲人,但一人在家操持家务,且教子有方,几个孩子皆聪慧好学,每天都是自己骑马到五里外去上学,其中吕大忠、吕大钧、吕大临最早都师从理学大家张载,吕大防虽未随其学习,但对张载帮助甚大。可以说,关学的领袖和思想支柱是张载,关学的政治经济支柱是蓝田诸吕。
北宋神宗熙宁九年(公元1076年),倍受匈奴围剿侵犯的北宋政权,在内忧外患之中风雨飘摇,朝中鹰派人物代表吕大中主张以战稳固边疆,改良派代表王安石则主张变法重振朝纲。遭受政权排挤的吕大中以为父守丧为名,回到陕西蓝田县老家,其弟吕大钧同样以守灵之名辞官回家。
当时王安石变法,未能打造出“三代之治”,反而激化了社会危机。一批理学家在无法通过顶层实现理想的情况下,潜身基层,在民间“种试验田”,由吕大钧起草,蓝田四吕集思广益的中国第一乡约《吕氏乡约》因此诞生,成为北宋理学大儒们民间自治的一颗理想种子。乡约的文字虽然简单,其中包含的内蕴却相当丰富。
根据吕大钧的设想,乡约由地方士绅倡立,乡人自愿加入或退出,具体的方法是在地方上推举一位年高德劭者为都约正,两位有学行者为约副:“约正一人或二人,众推正直不阿者为之。专主平决赏罚当否”,此外每月另选一人为“直月”,月终如有善行者则加以奖励,有过者则加以劝改。“乡约”内部以定期聚会的形式,使乡人之间相亲相爱,淳厚风俗:“每月一聚,具食;每季一聚,具酒食”。在聚会中还进行公开赏罚:“遇聚会,则书其善恶,行其赏罚”。对于犯错误的,则记录在案以督促众人,而不可救药的,则开除出约。在乡约内部,如果“若约有不便之事”则进行民主讨论“共议更易”。
自助与相恤是传统美德
《吕氏乡约》的宗旨是“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意思是说,一约之中,大家相互倡导善行,互相规劝过错,推行良序美俗,约中如果有人遇到患难之事,其他人都应当提供援助。具体包括:水火、盗贼、疾病、死丧、孤弱、诬枉和贫乏七项,乡约中人据事情缓急,由本人、近者及知情者,告主事或同约,给予救助。同时对乡民修身、立业、齐家、交友等行为作出规范性的要求,引导人们的伦理生活和道德观念,这些内容与现如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民主、文明、平等、公正、友善极为契合。
如果说张载创立的“关学”其显著的特点是“学贵致用”和“躬行礼教”,那么《吕氏乡约》可以说是“蓝田四吕”实践关学“身体力行”良好作风的一个典范之作。
《吕氏乡约》在北宋曾经作为国典颁行全国,对宋元明清及后世的乡村治理模式和社会稳定和谐影响甚广,是影响和推动中国历史进程中的大事件。被誉为乡约内容精髓的自助与相恤,在吕氏45代后人吕龙娃看来,在蓝田县乔村是一项传统美德。解放前吕龙娃家境没落,生活困顿。蓝田四吕文化中心副会长吕良珊的父亲看到后,让其把自家半坡的那块地开垦了拿去耕种,第二年就打了六担麦子,一下子脱贫翻了身。改革开放后责任田承包到户,吕龙娃家没有耕种的大牲口,他伯父主动打招呼“咱家就有一头耕牛”。吕龙娃平时主动帮伯父给耕牛铡草,清扫牛圈,每到耕种季节,伯父都是牵着耕牛,先把兄弟、侄子家的地耕种了,然后亲戚门族人主动又到他家帮忙。“这些事情在以往很普遍,全都是免费的,是村里的民俗习惯。”
但北宋很快就被金灭亡了,随着南宋的建立,作为北宋老臣创立的《吕氏乡约》也开始沉寂。南宋理学家朱熹100年后重新发现了这个乡约,删掉了惩处罚金等部分,增加了说服教育之章节,据此编写了《增损吕氏乡约》作为教材,吸引更多老百姓自愿加入,再度使《吕氏乡约》声名鹊起。到明清时期,《吕氏乡约》传播到全国90%以上的县以下地区,被中国现代历史学家、国学大师钱穆誉为中国人的“精神宪法”。明代冯从吾赞扬说:自从《吕氏乡约》在关中推行以后,“关中风俗为之一变。”民国时期蓝田县牛兆濂在四吕故地讲学八年,选《吕氏乡约》为教材。《吕氏乡约》不仅对中国的乡村是非常重要的,还跨越了国界影响到了亚洲的许多国家,一度普及全韩。直到现在,韩国的初中和高中教科书中还有连续的比较完整的《吕氏乡约》。
构建和谐社会的民间法典
距离蓝田四吕故里五里地的五里头村,是四吕及家人的坟处,如今早已被夷为平地,原来由家族祠堂演变完成的传授关学的书院,后来接连遭到毁坏,如今只剩下两株古柏。最让吕氏后人感到愤慨的是,2006年家住三里头村的吕富平竟带着一群盗墓贼,将包括蓝田四吕在内的祖坟盗挖了,制造了建国后陕西最大的盗窃文物案件。
“他家祖上是给吕家看守陵园的,吕姓应该是赐予的。”吕西旺和一帮子吕姓家人曾上门问罪,“他家人羞愧得没法说,现在都为此抬不起头。”
然而在吕氏家族成员看来,《吕氏乡约》向上向善的精华思想早已经融入大多数家族成员的血脉之中。在外村人眼里,以吕氏成员为主的乔村民风淳朴,读书成风,教师和大学生的数量都是周围村最多的。多年没有发生大的刑事案件,村民之间有了纠纷矛盾,还是习惯找德高望重的门族老人去调停处理。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现在都在抓经济,原来的好风气淡了,有些年轻人也沾染了社会上的一些坏毛病,甚至吕家人也有些面和心不合,亲情之间有了隔阂。”吕龙娃坦言道,特别是现在在外打工的村民常年不回村,更不关心村里的事情,相互感觉很陌生,想到这些心里就感觉很悲凉。“主要是村里的年轻人好像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吕晓亮坚持在吕氏文化中心门外的黑板上定期书写板报,向村里的年轻人宣传乡约的意义。他不无忧虑地表示: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提出文化兴国,要在2020年以前把我国建成社会主义文化强国。蓝田县有着得天独厚的文化氛围优势,可不能在我们这一代淹没消失了。
江苏师范大学法政学院院长张明新认为,乡约已经成为国家正式法律制度以外民间法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为现代乡规民约建设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制度文化渊源和历史借鉴。在新的社会历史条件下,抛弃其封建礼教内容及不符合现代社会要求的因素,吸取其中合理成分,并赋予其新的时代内涵,从而为农村社区的城镇化和新农村建设服务。一方面有利于挖掘乡约文化的“本土资源”,发挥其在维持农村社会秩序中的作用,降低社会运行成本,构建和谐的农村社会;另一方面,也有利于加强农村地区法制建设,维护广大农村地区的和谐、稳定和发展。
文/图本报记者孙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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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田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蓝田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