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冏台是一名坚定的共产党的追随者和崇拜者,那时的他尽管看到了问题,也思考了好多问题,但他始终相信党的政策是好的。他主动向乡亲们做工作,诚恳地告诉他们:社会主义是个前无古人的新事物,大家都没有经验,产生一些缺点不仅正常,而且难免,因此请大家务必体谅,务必理解……
但是乡亲们却并不领他这份情,他们用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实同他进行争辩。争辩激烈时,陈冏台激动得面红耳赤。尽管他远远没有农民掌握的事实多,也远远没有农民对合作化的体会深,但他出自一种责任,甚至出自一种本能,仍然不屈不挠地为合作化叫好。
陈冏台觉察到了事情不妙,但没有觉察到不妙的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首先是在1956年农业合作化的高潮中,干部为跟上形势而不顾实际可能,采取一刀切的办法,有条件没条件只管“合作”,以致农村建立合作社普遍出现了一种不讲目的只重形式、不看结果只要过程的浮夸现象。有的村连互助组都没有建立起来,就匆匆忙忙地建立起高级社。农民从几千年传统的单干模式一下子转变到大集体,不仅谈不上管理体制的健全和管理经验的积累,甚至连心理和生理上都无法适应。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无论生产还是生活都立即陷入了一种混乱。比如,1956年中斑竹园高级社的农民根据以往的经验,本能地想继续种“6028”小麦,但是政府却要求他们种“碧玛一号”。
农民说:“碧玛一号”种子放的时间长了,怕长不好。
乡干部说:没关系。你只管种!
农民不理解:咋能说只管种哩!种啥不种啥起码得论个道理。
乡干部就发蛮:叫你种你就种,你能还是政府能?
农民仍然不肯:为啥非要种“碧玛一号”?为啥种“6028”就不行?
乡干部却不肯说原因。
逼到最后,乡干部只好把底牌亮出来:“政府早就准备了这些种子,你们不种,这些种子不就都浪费了!”
农民就更不服气,认为浪费种子当然心疼,但造成这种浪费并不是我们的原因呀!何况在浪费种子和获得收成之间,究竟哪个更重要呢?
但是尽管他们不服,对方却代表着组织,代表着政府,把话往透里说,他们手里还掌握着专政这把万用万灵的工具呢!
农民不得不忍气吞声以两倍的高价买下政府这些麦种,不得不极不情愿却也尽心尽力地将这些麦种种进了田里。
第二年麦子立竿见影地减了产。
按照户县以往的小麦产量,不管丰年歉年,总要在亩产一石这个基数上浮动。而1957年小麦收下来后,每亩地平均只打了四五斗。
这意味着每亩地的产量减少了一半。
本来,如果那一年全县——哪怕是全镇都减产了,话就好说得多,可以把产量低的原因归结到天灾上去,但是事情偏偏就那么不留情面。就在伦二社各村小麦大幅减产的同时,夹挤在它们当中的东伦公村却获得了小麦大丰收。而东伦公村之所以获得大丰收,原因就在于不管乡镇干部怎么恐吓,他们始终软磨硬抗,坚持种了“6028”。于是同样的土地,同样的气候,同样的农民,同样的耕作方式,他们平均亩产在一石以上,是其他村子的两倍。
问题如果仅仅到此,也就不值得农民愤怒了。毕竟,干部也会吸取教训。今年强迫命令效果不好,很可能明年他们就会接受教训。如果那样,合作化道路不说越走越宽广,起码还可以试着朝下走。
但是遗憾。
小麦收割之后,紧跟着又是种稻子。
种稻时,政府似乎根本就没有吸取教训,又给农民“介绍”了一种叫“粳稻”的新稻种,要求各社大量种植,并宣传这种稻在其他地方长得很好。
农民很实际,他们认为,这种稻在其他地方长得再好,也不能说明在户县就能长好,必须稳妥一些。他们提了个办法:今年先少种些试试。如果效果真的好,明年再大面积铺开。
按理说,这个建议入情入理,凡是有正常思维的人都会采纳。
但是乡干部坚决不干。不干的理由非常简单,到处都在快马加鞭,到处都是热火朝天,怎么在你们这儿就慢慢吞吞、磨磨蹭蹭呢?
不行!绝对不行!
结果仅中斑竹园村一个村,当年就种了45顷“粳稻”。
接下来又是立竿见影,继小麦之后,水稻再次大幅度地减产。
还有棉花。
按照常规,户县的农民每年都在谷雨以后种棉花。但是乡政府为了早种早收,做出成绩,规定农民必须提前一个月种棉花。尽管农民都认为这样种不合节气,肯定长不好,但干部们态度强硬,硬是用扣大帽子的办法逼迫农民就范。一时间,“保守思想”“落后观念”“墨守成规”“不思进取”——无数顶大帽子漫天飞舞,把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势的农民全吓傻了。
结果棉花又是乖乖地按照干部的命令种下去了。
由于天气过凉,几十亩棉花一苗不长,最后只得全部犁掉重种。
在当时的生产力条件下,浪费之大,令无数农民痛心疾首。
最滑稽的是,这时候干部们不再像当初强迫农民种植“碧玛一号”那样强调浪费问题了,这时候说的全是政治,喊的全是口号。上级要求,国家号召,总之提前一个月种棉花是党和国家的政治需要。
(连载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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