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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我的父亲

来源:贵港日报 2019-10-24 10:33   https://www.yybnet.net/
黎汝健

父亲离开我们30多年了。

改革开放之初,父亲以水彩画养家糊口。这是当时的热门手艺,不时的有人到家里向父亲拜师学艺。八仙桌上,绘画的纸笔、碳笔、毛笔和颜料,码叠齐整,足见父亲的敬业精神。宽阔的厅堂,参观的,人声鼎沸;学艺的,父亲淳淳引导,手把手授业。闲余之时,父亲则练习书法。八仙桌上、长椅上、地上,摆满了墨迹未干的书法作品,整间屋子,充溢着墨香味。

父亲精通一手木匠活,用各种木材制成椅子、长凳。刨子过处,木屑纷飞,尔后卷起长木皮。父亲墨线弹痕,皮尺量度,斧凿锤钉,睐眼头倾,很是专注。大安圩日,他带上我,扎二三对椅子在单车尾处,到大安中心校旁边的木器行去摆卖。父亲坐在单车上,耐着性子与买家讨价还价。还不到中午,就把椅子卖完了。父亲认为,自己的手工活,力去力回,便宜点也亏不了,只要人人口口相传,也赚回来了。

俗话说,靠山吃山。父亲在屋后山上,开劈旱地,种植茯苓,种植黑蔗。烈日下,他奋力挥锄;风雨里,他围捆甘蔗;落日余辉下,他荷锄而归。父亲在自家山林上,一片一片地把松木放下,松梢卖给石灰窑,松木锯了劈成柴,用竹篾圈扎好,挑到收购处卖。生柴每百公斤4元钱,砍伐一批生柴1000公斤左右,卖得收入为40左右元,这也算是一笔好收入了。

在伐完自家山林后,父亲又带上我去砍伐六叔家的大松树。那古树直径在80公分左右,高30多米,直插云霄,父亲又锯又劈,古松“轰”的一声倒下,落地的风,砸开了草丛杂木。父亲削去树枝,把树干锯成长短不一的30根左右,枝干先卖给石灰窑,主干计划锯成砧板、制作桌椅等,用了半个月左右才搬运回家。

落日的余辉,慢慢地洒入山谷中。父亲用单车运载一截松木,我则在后面推。晚霞洒照在我们身上,地上的影子长长的。

父亲在离家最近的水田里,清除田里的杂物,锄起田泥,掺灰沙,把晒干的禾草铡碎,均匀地撒在泥土上,用水浸泡。过一段时间,他把耕牛拉到田里不停地踩踏,搅拌成糊泥。然后,用木板做成一个长方形的木模,把糊泥填上,用手和脚捣实拍平,形成泥砖坯,放在地上晾干。附近的田地,几乎全部有泥砖坯。又过了一周左右时间,父亲把一只只泥砖坯立起,用砖刀削平沾地一方的泥砖屑,码成一米左右高、五六米长的砖墙,一排排地晾晒。

劳动的汗水,换来丰硕的果实。家中房屋由原来的三井头一厨房,慢慢地增建猪栏、厕所、东厢房、中门、长廊。中门进,左右长廊,天井,左右厢房,左厢房做厨房,猪栏与长廊之间,建有一人高的泥砖防盗墙。从村道向上望来,俨然大户人家。

父亲国字脸,眉浓鼻大,身材魁梧,走路铿锵有力。他一米七三的个头,四季穿着旧军装,走南闯北见识多。月朗朗的夜晚,父亲总是给我们几姐弟讲他参加抗美援朝的故事,讲大都市的故事,勉励我们勤奋学习,长大后跨长江过黄河,做个有出息的人。

饥饿燃烧的岁月,父亲在憔悴着。那一年春天,我们添了个妹妹。妹妹方圆的脸,笑起来很迷人。母亲奶水不足,妹妹饿得“呱呱”大哭,东一餐西一口,严重营养不良。过了几月,有一天早上,来了几个婶娘,分别看了看妹妹,摇摇头,走了。父亲默默抱起妹妹,慈祥地端视着。第二天一早,父亲母亲不再提妹妹的事,我们也不见妹妹。我们明白,妹妹已不在世上了。

顽皮的我们,总是给父亲增添困难,但父亲总是用他的肩膀扛着,给予我们父爱。那一年,夏雨刚过,我又跳又拉摘龙眼,从四五米高的树上跌到树根,再滚下水沟里,鼻口和额头都在流血。我连忙捧水清洗,拍洗,不但没有止血,反而越流越多,伤口沾着水,又钻心地痛。我“哇哇”大哭,顺着那水沟走向石灰窑。石灰窑的叔伯们见到我满头满脸血,吓得把我抱入石灰窑办公区,又是止血又是派人叫我父亲。父亲到了,石灰窑的手拖车马上送我去大队卫生室,我痛得哭哭啼啼,父亲一直安慰怀抱中的我。大队医生简单地处理一下,父亲马上抱我坐上手拖车,赶往藤县天平镇卫生院。在父亲怀里,我安静地睡着,直到深夜,我们才回到家。第二年,我攀爬龙眼树,崩的跌下,跌断了右脚。父亲请来了农村郎中,把草药用铁锅炒,用酒炒,出锅后凉得差不多了,用纱布敷扎在骨折处,用竹板扎牢,固定好。一个多月后,我腿骨瘉后可返校了。可不久,弟弟在一次玩耍的时候,右大腿咔嚓一声,骨裂了。父亲又请那朗中,弟弟在重复我的医治过程。

父亲曾经从事经商工作,我最记得的是他制作蜡鸟买。把五颜六色的蜡水注入小鸟模型,凝固后,拆开模型,一只只小鸟活灵活现出现在面前。把水注入鸟嘴,用力吹,鸟儿啘转地叫起来。大安圩日,父亲带着我和弟弟到大安电影院临街台阶,他摆好摊位卖蜡鸟。父亲吹奏的鸟儿声,吸引了许多人,大人带来的小孩子,更是围得水泄不通。大鸟儿一角钱一只,小鸟儿五分钱一只,让孩子们爱不释手。

1984年,春节过后,父亲在大安二中叉路口,租了一间棚户门面开粉店。又过半年后,父亲回到村中,在上寺口桥东开粉店。几个月后,父亲病倒了。父亲右半边身子不能动,要人全程护理。虽是请了不少医生,吃了不少药,也不见好转。

我和姐放学回家后,包揽了全部家务。挑水、煮饭、煮粥、摘菜、割猪草、煮潲水、喂猪,之后再服侍父亲。

父亲总是以悲哀的语气对我说:“就怕我不在了,你们几个被人欺负。”

我坚强地说:“我不怕,我会争气的。”

“你们要努力读书,做大事,争取有出息之日。”

久病的父亲,性情大变。昔日虎虎生辉,走南趟北,如今病卧在床,生活不能自理,所有的雄心壮志,付之东流。每每想着,他唯有叹息不已。

春暧花开,父亲病情似乎好转了,右手能动了点,这给我们莫大的希望。

清明过后,斜风细雨中,那寒流似乎还未退去。

那一天,我放学回家,进入东厢房一看,父亲跌下了床,我连忙叫“亚哥,亚哥。”父亲虽清醒,却不能回答我,只是痛苦地呻吟着。我干着急,却又无法抱起父亲。我忽然想起六叔在石灰窑顶,便跑出去告诉六叔。回到东厢房,六叔抬上半身,我帮抬脚,把父亲抬上了床。望着痛苦呻吟的父亲,六叔叫我帮父亲擦净身体,清扫房间的污物。

当我清洗完毕,父亲呻吟没那么历害了。我盛了一碗粥喂父亲,父亲食不了,粥水流下了脖子,我连忙用毛巾擦干净。放晚学回来,听到父亲长长的吐气声,我急回到东厢房,见父亲深呼吸,然后徐徐吐气,显然是出气多,呼入少。我大着胆子,靠近父亲,呼喊“亚哥,亚哥”,父亲已是晕迷状态,那呼吸之声,越来越弱。我退到厅门,和弟弟、姐姐都坐在台阶上。我们仨,静静坐,直到不再听到父亲的呼吸声。

我们知道,父亲已过世了。

那一刻,门前的竹林,全都弯了腰。风从山岭吹过,竹林沙沙在响。它们在向父亲致哀!

那是1985年5月16日,父亲享年44岁。

从此,生活的磨难,降临在我们仨身上。成长的日子,每每遇到挫折,我们从没有屈服,总会想起父亲的教诲:跨长江过黄河,做个有出息的人。这样,我们就能坚强起来,勇敢地面对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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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县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藤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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