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入城迷路记

刘道德

上世纪四十年代末，我跟随姑妈从乡下搭“福成”花尾渡，经过一夜又半天的航程，中午时分，福成渡才抵达梧州。船刚靠码头，就有几个“咕哩”(粤语挑夫的意思)蜂拥进舱，抢着帮挑行李，姑妈对挑夫说：“你帮挑到大东路‘英华洋服店’。”

那年，我刚八岁，初到城市，也没见过世面，看什么都新奇。我一蹦一跳，紧紧跟着姑妈，我们走呀走，走过一条条长长的街道，穿过一个十字街口，大约走了20多分钟，一块蓝底黄字的“英华洋服店”招牌赫然在目，店内白色的墙上挂满笔直的西装、艳丽的旗袍、纱绸、唐装衫等，潮流时尚惹人的服装，看来店的服装生意挺不错。几个服装师傅埋头工作，他们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趁姑妈进入内室安放行李之时，一闪身走出店门前的骑楼。眼睛东张西望，梧州真够热闹，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到处是穿着花花绿绿的“帅哥”“靓姐”。

繁华、新鲜的梧州商铺林立，骑楼连着骑楼。我的腿跟着眼晴方向不断地移动，穿街过巷、走马观花看热闹。忽然，我被一家珠宝店吸引住了，店里琳琅满目的金银首饰让我目不转睛；一间商号“双龙酒行”陈列一坛坛的各类药酒，更有趣的是那留声机播放软绵绵的粤语歌曲，吸引着顾客；一家高级床上用品店，摆着蚊帐、绸丝被，还有两个活泼可爱的洋娃娃……很多顾客在五光十色的商铺里，挑选自己心中所爱。“鲜虾云吞大肉粽”、“清热解毒生鱼葛菜场”，小贩吆叫声与城市喧嚣浑汇一起清脆动人，游人在大街、骑楼闲游，繁华的梧州让人感觉有“小香港”的韵味。

后来，我进入一间“永生堂”老药材店，那座竖着的大钟比我还高半截，我注视那颗大象牙，“当当当当”大钟响了四下，钟声打乱我的新鲜猎奇感，看到太阳已退出半边街，这时我感到有点饥渴，暗地里责怪自己，刚到梧州就不知天高地厚，像只无头苍蝇，到处乱闯。街上人海茫茫，我身处何方，姑妈的服装店又在哪里？我焦急、彷徨、像只迷了路的小羔羊，我想哭，又想喊，满头是汗，脑子却一片空白。我垂头丧气地沿街四处寻找姑妈的服装店，我走得身疲力尽，腿也走不动了，便一屁股坐在骑楼边上，唉声叹气。百般无奈中，我抬头往远处看时，街中心的岗亭站着一位值勤警察，我眼睛一亮，提起精神向警察走去，羞涩地说：“警察叔叔，我迷路了。”“是吗，你住哪条街？”“我是跟姑妈中午才到梧州的。”“那你姑妈做什么生意，店名叫什么？”我结巴巴说：“好像叫，叫做英华的。”警察叔叔听我说完，往上一指，我感觉警察所指的方向，是我刚走过的那条街，便摇摇头。警察：“哦，我明白了。”他轻轻摸着我头，亲切地说：“‘细蚊仔’（粤语小朋友的意思），梧州有两家叫‘英华’的店铺，一家做文化用品生意，一家做车缝的，应该就是你姑妈开的‘英华洋服店’，在大东街。”

随后，警察往前方一指，和善地说：“记住，以后逛街要跟紧大人，就不会迷路。”他一再叮嘱说：“你沿着这条大街往前走，大约走600米路程，就会看到‘英华洋服店’的大招牌。”我沿着他指的方向，终于找到了姑妈的店，她正焦急地等着我。

这就是我第一次到梧州的情景，至今仍让我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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