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中秋佳节,我总禁不住浮想联翩,似是电影中的蒙太奇镜头,一个接一个地在我的眼前浮现。
记得童年时代,好一部分时光是在解放前度过的。那时我家里很穷,一家人守着几亩薄地,任凭怎么拼死拼活,总是没法糊口。后来,父亲到梧州城里打工,母亲和祖母留在老家继续种地,收入合起来才勉强达到一日两粥一饭的生活境地。每逢节日,特别是过年和中秋,晚饭的菜色也比平时的咸鱼、头菜丰富多了。有时母亲从自养赚钱的鸡中留一只宰杀;父亲从城里买回各种肉类,诸如扣肉(在亲戚的喜筵上我因吃过而喜欢)、烧鸭等。中秋节还加买一包应节的月饼。这些都是我的至爱,是父母亲省吃俭用、积攒下钱财来满足我的口福的。在我朦胧的意识中,中秋节比春节更为迷人,晚餐时合家聚在一起,欢乐团圆。家中大人们对孩子的那份浓浓的亲情拳拳的爱意从来没有缺位,并且在人生中不断发酵,酝酿着共享天伦的乐趣。
与此同时,中秋之夜,父亲还会为我准备一份令我十分高兴的礼物,比如小彩灯、兔儿爷灯之类。特别让人感动的是他用打工余暇的时间,以竹篾和色纸为我扎一只微微张口的“禽爬”,里面装上电池和电珠代替蜡烛照明,以避免引发火灾。所谓“禽爬”就是月宫中蟾蜍的象征物。它手工虽然有点粗糙,但我却爱不释手,因为这是父亲专门为我制作的!晚饭过后,父亲便把那只“禽爬”拿出来,打开电珠按钮让它发光,系在一根棍子上,还教我几句顺口溜:“禽爬禽爬到你家,你家富贵享荣华。张口说声吉利语,大家心里乐开花!”于是,我便和堂弟堂妹们一起提着“禽爬”灯,到邻家去祝福,去讨芳邻叔伯婶姆的欢喜。
有一年中秋之夜,晚饭后父亲陪我在屋檐下赏月,他对我讲述了一大串关于中秋的动人故事。从嫦娥奔月讲到玉兔捣药、吴刚伐桂、蟾鸣广寒,还有明皇游月、桂子落杭等,他都讲得娓娓动人,我也听得津津有味。桂子落杭的故事至今记忆犹新。那是唐代的一个中秋之夜,时值三更,杭州灵隐寺火头僧德明早起煮斋粥,忽闻阵阵淅沥之声从夜空中传来,出门视之,只见天空朗月高照,那一拨拨飘洒而下的,不是雨点而是“金粟”。他随手掬起一捧,揣入怀中,待至天明献给住持智一长老,长老辨认后说:“这是月中桂子,因吴刚伐桂而震荡人寰。”于是二人便把它们植于灵隐寺的山坡上,日后长大成林,植桂处便称之为“月桂峰”。其后还先后引种于西子湖畔和满觉陇等处,桂子落杭,终令杭州满城俱香。讲完故事,父亲出其不意地抱起我做出一个要把我送往月亮的姿势,说:“儿子,将来到蟾宫折桂去吧”!当时我并不懂得这句话的意思,长大后才知道这是父亲善意的期许。
改革开放以后,无论城市或乡村,人们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饮食结构也发生了质的变化。于是,从2000年起我多次偕妻一起回老家长洲过中秋节。谁知,每次晚餐吃得比城里还要丰盛。堂弟已建起了三层高的新楼房,还有一个天面阳台。晚餐酒足饭饱之后,便到阳台上赏月消闲,剥芋头、吃板栗、吮田螺、啖月饼,唠家常、话桑麻、谈改革、说新闻……游目四顾,上下巡视,只见天空中月轮高挂,万里无尘;大地上浔江似练,浮光跃金,静静东去;远处的梧州城内,灯光闪烁,似要与星月争辉;近处邻家楼宇,鳞次栉比,灯影幢幢。在金风送爽、玉露生凉的中秋之夜,还时闻孩子们唱“月光光照地堂”的儿歌,加上电视中秋晚会,带着温馨的情感,在空气中流动。身处其间,令人不知是否天上或者人间,也不知今夕何夕!
我在回忆中顿时产生出一种融乐人意花似锦,和谐社会月含情的情愫。今年中秋节我继续回老家与堂弟一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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