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果熟香满枝

麦坤

在月光下，我又钻进露台上的杨桃树下。顺着横斜虬曲的枝杈，在绿叶丛中端详着满树或大或小的杨桃果，那些或单个垂坠、或三两成簇的杨桃果，还没完全成熟，有着青绿油滑的果皮，用手轻轻触碰，可以感觉到一层夜雾的湿润，深吸一口气，隐约有杨桃独特的甜香飘逸在空气中，这湿润和甜香渗入我的心怀，是一种不可言说的惬意。

这已经是我家杨桃树今年第三次挂果了。春暮夏初，我家这棵20年前由父亲手植于露台花圃中的杨桃树，就开出一簇一簇紫色的小花，稍后，又以半花半果状态在花丛中冒出呆萌的小果，这也意味着，杨桃树于一年中漫长的花果期又开始了。

1998年我家搬到这幢小楼居住。父亲喜欢种花草，制作盆景假山，盖房时留下这个露台，就是为着日后得以莳花弄草、微缩景致。考虑到露台下是我的房间，夏天未免酷热，父亲打算在露台上种树。父亲问我种什么树，我想起儿时就读的三堡小学有一棵杨桃树，长得枝繁叶茂，果熟时节，给我带来黄绿大果的清甜，那份美好的感觉，历经岁月变迁，仍在我心中深深留存，因而，就建议种杨桃树。杨桃树苗种下后，长得很快，不久就枝叶成荫，我住在树荫下，很安心。

杨桃树是一种奇妙的树，每年数次开花、数度结果，花果交替，连绵不绝，从春末直到深秋。每年第一次开花前，整棵杨桃树会抖落全部叶片，仿佛是为长长的花果期积聚全身的力量。之后，便在枝条上密密地冒出花蕾来，开出的花是清新的紫红小花，十数朵簇拥成束地开放，开得旺时，一根一根枝条形如一条条长长的花边，朝不同方向纷披伸展，婀娜美丽，仿佛要与“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柳树一争高下。我暗地里奇怪诗人为什么没有为它留下千古名句。花开不久，就从花心里逐渐伸出一粒一粒的杨桃小果来，先是一丁点，再是指甲盖大小，一天一天地，体型逐渐壮大、颜色由青转黄，香味日渐浓郁，待得整只椭圆带楞的果实通体黄色，仅剩下果楞的边线稍显青绿，而人还未走近杨桃树，已可闻到浓浓甜香时，就可以采摘了。

杨桃的花果期，正是一年中最好的与自然接触的季节，因而，每一年，由杨桃树开出第一丛花朵起，每日晨昏，家人都爱聚到露台上，围绕在杨桃树旁。有阳光的早晨，满树杨桃花引来大黑蜂，常常三两只一起飞来“嗡嗡”地在杨桃花上起落，紫色的花丛衬托黑色的小虫，很有画面感；到了果实累累的时候，阳光穿过枝叶间隙，映照在杨桃果某一条果楞上，反射出星样的光芒，季节的亮丽就跳跃在光芒的尖尖上。晚上无事，月朗风清，家人围坐在杨桃树下，沏一壶清茶，闲谈，或只是静默。当清亮的月光笼罩下来，最欣然是一仰头的功夫，满树亮黄的杨桃果彷如月下繁星，流淌着异样的美。在那样的时光里，杨桃树一如良伴，枝叶招展、花开果熟中，所有的枝条都仿佛是美与香的传感器，把花的清新、果的香醇糅合到我们的情绪中，一应美好如期而至。

小时候在三堡镇生活，听得三堡人称杨桃为“五敛子”，我觉得应该是和它的外形有关：杨桃果表面凸起五个果楞，三堡话的“五敛”就是“五瓣”的意思，把杨桃沿着果楞竖着切分，可不就是分成“五瓣”了吗？但查百度百科，发现第一句就是：杨桃，又名洋桃、五敛子——那就不止三堡人这样称呼了，这来源也就不得而知了。而另一个称呼则令我眼前一亮：英文称杨桃为star fruit ，翻译过来，就是——星星果！真美！真贴切！杨桃采摘下来，整只洗净、削去果楞的边后咬着吃是一种吃法，而另一种吃法，更美，口味更佳——把杨桃果横断切片，切下来的每一片杨桃，就是一个“小星星”，黄黄的、亮亮的，用天青或深蓝的碟子盛着，就像天幕上满缀着繁星。放一勺白糖把这些“星星”搅拌一番，或是用米醋、白糖、一点点红辣椒调成透明的汁水，把“星星”浸泡到水中，不久，“星星”的清甜也就丰富到另一种境界。拈一片“星星”放在嘴里慢慢咀嚼，嘴里仿佛释放出撩动一应美好记忆的催化剂，所有的思绪里，都是闪烁的星辰，连缀成彩缎，飘向天际……难怪，女儿给杨桃果片起的名字，就叫“甜小星”，那种甜，不仅仅停留在口腔、也不单只停留在嗅觉，仿佛就是为了陪伴长长的光阴而设定的一种存在，在花与果的交替中，完成自我的闪耀、与时光的浸润。

此刻，杨桃树枝条摇曳，“星星果”在夜风中享受着它的成长之旅，再过不多久，果儿成熟，又将把浓浓的、杨桃特有的甜香不绝如缕地传送了。在这美好的季节，闻着甜甜的果香，与我的星星果相约一段新的美味情缘，直是人间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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