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那渐行渐远的自行车铃声

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会不由自主地对穿梭于大街的老人骑车现象驻足，因为那曾经是我在一段时期内，最担心、最害怕追寻的一个背影——我的父亲的骑车背影。

读小学三年级那年，我们家从卫生大院的职工房搬到了苍梧党校附近的自建房。离开了那个需要循规蹈矩的活动场，我像刚放出笼子的鸟儿，没住多久便和附近的孩子们一拍即合。在空闲的日子，大家爬树摘果，满山头躲猫猫，玩抓石子比赛。其中最让人难忘、也是最刺激的，当数骑自行车比赛了。

别看那时的我个头高，手脚长，可是对于骑自行车，我却一窍不通。每次比赛，当其他孩子骑着自家的“小毛驴”“蹭、蹭、蹭”地从我眼前飞驰而过，我的心里可是直挠痒痒！

几次过后，父亲总算看出我的心思，他决定教我骑自行车。

为了减少我摔伤的几率，父亲让母亲先弄好几条短木板，固定在当时他常骑上下班的28寸自行车的座位后面，然后再让我上车练习。左右手如何抓把子，左右脚怎样踏脚踏板，如何平衡车身，如何判断车况，手脚如何配合……就这样，盼女成龙的父亲，把多年的骑车经验一连串地教给了我。每次训练，父亲提得最多的就是：一定要记住刹车或者提前响车铃……

后来，父亲把绑在车后的木板撤了，我可以正式加入小伙伴的赛骑队伍了！父亲再三叮嘱“注意安全”，只可惜，躁动的心已经让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一股脑地把他的叮嘱抛于脑后，每当做完作业，我把28寸“宝马”拉出来，呼朋唤友地出发，那阵势，大有“杨家女将驰骋沙场”之感。

直至那一次意外，改变了一切。

有一天，快要下雨了，我还想再多骑一会儿，可是很快，整条街变得乌天黑地，此时想回家的我不自觉地加快了车速。因为没有路灯，只凭借各家各户的窗户间透出的灯光来认路，我的视力被雨水打模糊了，再加上刹车不灵，当我骑到家附近的小巷时，突然，两声重响过后，邻居家摆在路旁的旧水缸被我撞烂，28寸的“宝马”把我压着，一股浓浓的腥血顺着我的左眼睑上方流下……

后来，父亲自责地收起了他的28寸“宝马”。我也对骑车充满恐惧感，直到读大学，我都不再触碰自行车，更不用说去骑。

在原梧州师范学校读书时，有一次，我匆忙从家里返校，忘记带开柜子的钥匙，就打电话告诉了母亲。想不到半个小时后，宿舍的同学告诉我：“阿严，楼下有人找你，像是你爸爸。”

“我爸？”我一脸疑虑地向宿舍一楼走去。眼前两手紧抓着自行车车把、从苍梧县赶到梧州市区的一位瘦小老伯，正是父亲。

“爸，你怎么来了？”

“你妈不是说，你出门忘带钥匙了。”

“可这是傍晚，学校又在山顶……我不是告诉妈妈，让舅舅开车来梧州市区的时候，再带下来就行了。”

“现在还有点霞光，山顶又怎么样，我只怕是耽误了你学习。放心吧，没事，你小时候不也常坐在我的车尾吗？这点距离算什么。快拿着吧，去上晚自习，好好学习。我走啦，不然天全黑了。”

一向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我，就在他迅速转身离开的那刻，把想叮嘱父亲路上小心的话语都哽咽在了喉咙里。我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握住那一串钥匙，看着父亲渐行远去的背影，回想起那一个让我难以忘怀又愧疚的童年……

白驹过隙，回望不再青葱。后来，我终于克服了对自行车的心理阴影，当年父亲那辆发出独特铃声的28寸“宝马”，它又欢快地陪伴我的儿子、我的侄女一起成长。

（严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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