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美左江 谢江歌摄□罗瑞宁
洪荒时候,江河就浩瀚了。但天地无名,是徐霞客先生老而弥坚的足音,第一次把“南蛮之地”这一条江河的称谓橐橐敲响。
中国山水情怀
崇祯十年(1637年)九月二十四日,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徐霞客已足足准备了50年。
明神宗万历十四年(1586年)正月初五凌晨,南直隶江阴(今江苏江阴市)一户富庶的徐姓人家正屋里,一位临产的母亲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梦境在她醒来之后已经无法复述,但她那随梦而生的儿子确实超凡脱俗――眉毛修长,额头峰起,双目炯炯,皮粉肉嘟,似乎是饮朝露沐彩霞而来到的人世间……承天地隆恩,父亲第一次抱起这个儿子便灵感袭来,给他取名“霞客”。
少年徐霞客在家乡私塾受课。他天资聪颖,开口能诵,提笔能文,但受父亲影响,他对科举之书始终提不起兴趣,只喜欢那些冲举高蹈的传奇故事,对家藏的《舆地志》《山海经》等古地理书尤为痴迷,整日手不释卷。读这些书的时候,少年徐霞客曾喃喃自语:“丈夫当朝碧霞而暮苍梧,乃以一隅自限耶?”可见他从小就立下了饱览华夏大美山川的宏愿。
尽管“性本爱丘山”,但十五岁的时候(万历二十九年),徐霞客还是参加了他人生唯一一次科举考试,也算是为了安慰一下父母那一份时俗的心愿吧。如此勉强之举,自然难以成功。落第之后,徐霞客很快把功名心抛却九霄云外,从此肆志玄览――除了翻烂自家祖辈遗留下来的万卷楼藏书,还到处搜求各种古籍异记。遇到中意者,即使身无分文需要脱衣抵当也在所不惜。徐霞客如此行径与周围人的活法相比显得格格不入,但他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怪诞,更不在乎别人的指点。偶遇意气相投者,徐霞客便视为知音,曾与那些落魄的文人骚客一起觞咏流连、通宵达旦。
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徐霞客十九岁。通过看书,他发现“山川面目,多为图经志籍所蒙”,于是决心“穷九州内外以探奇测幽”。正想在“读万卷书”之后接着“行万里路”,此时却突遭父亲病逝,而自己又是新妇刚娶,老母在堂,只得将“行走五岳之志”暂且搁下,亲自吆牛抚犁而耕,维持家计。勤劳达观的徐母不忍心儿子的“山川大梦”就此夭折,时时勉励并敦促徐霞客尽快付诸行动去实现自己应该实现的胸怀抱负。
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徐霞客二十二岁。在慈母的理解、支持下,他终于告别娇妻,第一次泛舟太湖、登临洞庭,访灵威丈人遗迹,从此开始自己超迈古今的旅行。从二十二岁起到五十岁为止(1608年-1637年),近三十年漫漫长途,徐霞客迈开双脚,一而再再而三,共十五次出游,足迹以家乡――南直隶江阴为起点,遍及江淮乃至中原腹地――东登泰山,西游华岳,北到恒山,南观九鲤湖,中原名山大川游赏殆尽。当然,这一阶段的旅行,因为老母尤在,徐霞客不忍心远游,每一次出门一般只是十天半月,最长一次为北上京都,大约三月有余。
五十岁以前,徐霞客在旅行的同时已经写有游记,但那时写的不多,仅仅留下17篇约5万字……所有这一切,不管读书、旅游,抑或交友、写游记,仅仅只是冥冥中的生命准备,为了那一个具体日子的真正到来。
西南万里遐征
与左江有约,缘于徐霞客一个伟大的旅行梦想,那就是“西南万里遐征”。
在徐霞客所处的时代,西南,指大明国西南边疆地域。这是一块距离朱姓帝都十万八千里的“化外之地”,气候炎热,地贫人稀,主要由众多土司掌管,各自封闭,有些地方还受外邦控制或侵扰,情况复杂。尽管这里的山川河流跟内地一样锦绣,但在古代,对于中原人士来说,“西南之行”的确是谈之令人色变,必须冒“兵匪交恶”“瘴气弥漫”“十至九不归”的生命危险;除非是“征戍”之士,一般人不愿涉足。
就在如此情景下,徐霞客来了。先生身体老迈脚步歪斜却始终顽强不屈,信念执着竟达到“以命相搏”的程度――最终以生命为代价写就了中华文明历史上最为璀璨的一部旅游文化篇章。
这是徐霞客的第十六次出游。先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踏上这漫漫西南万里征途!这一次出行,整个行程往返光阴四载,所走的线路粗略为――从江阴出发,取道江西、湖南,南下广西,再折向贵州,到达云南,翻越高黎贡山,本来想继续往前到缅甸,但至此徐霞客双脚已经走废,彻底走不动了。好在有朋友木增的极力说辞,云南官府特派马车一辆,把病痛难忍的徐霞客万里迢迢送归故土。不久,先生病故,留下一部70万字的《徐霞客游记》,彪炳史册。
悠悠左江情缘
崇祯十年(公元1637年)九月二十四日,一长串足音橐橐敲响。
自洪荒以来,在峰丛峡谷中,一直蜿蜒流淌的这一条南疆的河――左江,终于等来了大旅行家徐霞客的光临。正是这一位“唯癖山水”的“千古畸(奇)人”使得南疆大好河山,尤其是秀美奇特的左江从此不再白流――除了这一河清洌洌的江水之外,荡漾开的还有一份至柔至韧的风骨。
第一次深入左江腹地,中原此刻已是秋高气爽,但此处却依旧是――白日里骄阳在天、炎热非常,俄尔雷鸣电闪、狂风大作、暴雨浇头,到了夜里则是阴风习习,湿冷异常。徐霞客的这一次航行显然是遭遇了所谓的“台风”,或许这仅仅是南疆顽皮的老天爷跟从北边初来乍到的徐老先生开了一个过了头的玩笑吧?如此恶劣天气,让乘舟而来的主仆二人很难适应。尤其是徐霞客,他“卧破站中,如濯冰壶”,时而腹痛,时而疮发,一路呻吟。
尽管如此,徐霞客的游兴丝毫不减。他逆水而上,沿河观景,上岸揽胜,幸运时还结交本地的朋友――与他们吃本地的鱼生,喝本地产的土酒。徐霞客似乎忘却了自己年老力衰、体弱多病,竟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他在新宁土州(州治在今扶绥县新宁镇)笔架山(今扶绥县城左江岸边)下流连,观景揽胜,赞赏有加。为了寻找新宁土州那勒村的“犀牛洞”,他独自上岸,“三误三返”,忍饥挨饿,整整找了一天,终于在路边半山腰上找到了这一孔“洞天福地”。他在暴雨与酷热交织的壶城周围探寻碧云洞、攀爬青莲山,结交了两位新朋友――菜斋与滕肯堂。菜斋是一名老和尚,年轻时曾浪迹天涯,此时在左江岸边劈了一块地方,搭了一穹草芦,专门帮助各方到来的流浪者。滕肯堂则是客居太平府的一名落魄流官,他为徐霞客从驻守太平府的一位参军那里弄到了官差接待的令符,这为徐霞客下一步的西北行免去了车马费用……
或许,这一切都源于眼前这一条秀美奇特的左江所赐予的天地情缘。在徐霞客的眼里,左江真的太美了。仅仅摘录一节他遗留于世的游记作为佐证――
且江抵新宁,不特石山最胜,而石岸尤奇。盖江流击山,山削成壁,流回沙转,云根迸出,或错立波心,或飞嵌水面,皆洞壑层开,肤痕?Y绉;江既善折,岸石与山辅之恐后,益使江山两擅其奇。余谓阳朔山峭濒江,无此岸之石;建溪水激多石,无此石之奇。虽连峰夹嶂,远不类三峡;凑泊一处,促不及武彝;而疏密宛转,在伯仲间。至其一派玲珑通漏,别出一番鲜巧,足夺二山之席矣。(《徐霞客游记之粤西游日记三》)
以上是徐霞客对左江下游新宁土州(治所为今扶绥县城)沿河两岸山水风光的赏评。他认为,阳朔的山势陡峭濒临江流,建溪的水流湍急岩石很多,但二者都没有此地江岸奇石突兀。虽然峰峦连接相夹,远不像长江三峡;聚集在一处,紧凑赶不上武夷山,可是此地岸石的疏密有致、蜿蜿蜒蜒与二者也不相上下;至于它一派玲珑剔透的风光,更显出一番新奇精巧的山水情趣,足以夺取那两座山的地位了。简单地,仅仅从岸石的“玲珑通透”这一点看,新宁土州的左江沿岸风光,十分秀美奇特――徐霞客如此的关注与褒赏,别的暂且搁下,仅仅就其文化意义而言,堪称历史性高度。
杜甫曾有名句:“五岭皆炎热,桂林独宜人”。与杜甫一样,秦汉以后直到唐宋为止,在中原文人眼里,“岭南”除桂林外,其它地方无非“蛮荒之地”,“炎徼非常”;这里“纹身断发”“殊方复族”“猿饮鸟语”,十足的“瘴乡丑地”。到岭南来,尤其是到了“鬼门关”,往往是“十至九不归”,而左江更在“鬼门关”以南,这里显然就是“鬼域”了――遗留至今的俗语“鬼出龙州”足以说明曾经的事实……这种情况的出现,根源在于那个时候的中原文人,他们在面对包括“左江”在内的“岭南”“粤西”时,已经先掺杂太多太沉重的负面情绪,很难再用什么休闲的眼光来看待这里大美的山水。徐霞客之前,那些到岭南来的中原文人,绝大多数是因为遭罪外放,被驱逐,甚至被追杀。除了极个别,比如苏轼,胸怀宽阔,拿得起放得下,故可继续潇洒之外,别的大都满怀“去国之恨,怀乡之悲”而来,凄惨疲惫,此刻岭南再好的峰峦河流在他们的眼里恐怕也视而不见了。但徐霞客则不同,他是自愿的,他把“西南万里遐征”当成了自己人生最后的梦想,并且真的用自己的脚一步一步去顽强筑梦。破天荒地,左江因此第一次获得了与长江、武夷山等中原名江大川相媲美的赞誉,幸矣!徐霞客一个人的左江情缘,何尝不是中华民族文化融合共生的开拓胸襟和伟大魄力呢!
这显然是徐霞客与左江相互塑造、彼此馈赠的结果――如此冲举高蹈的人间情怀,如此秀美奇特的南疆山水……共同演绎了这一段人间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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