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麦芒站成一棵树 序吴林福诗集《美丽的翅膀》

陈玉福

2017年底，我在西部地区发展了数十位中国延安文艺学会会员，这中间有一位来自家乡天祝县雪域草原的教育工作者吴林福。他告诉我，他在草原一边教书一边笔耕不辍坚持诗歌创作，打算出一本诗集，希望能够得到我的支持。

作为文学道路上起步早一些的一名先行者，我一直都认为，无论是专职的作家还是业余的文学爱好者，只要能够勤勤恳恳创作，用自己手中的笔去书写身边有意义的人和事，都应该得到帮助和支持。因此，我的邮箱里多出一份邮件，我从自己的创作时间里挤出精力通读了吴林福发过来的电子诗稿。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有请我作序的想法，以为只是替他把把关提点建议而已。

说实话，这些年有不少的诗人和文友也曾发来作品，我都是努力挤出时间认真拜读并逐一回复的，这里头吴林福的诗歌不算最好，但也不乏颇有水准的作品，最起码让人能够看得懂。且从他的诗歌里读得出泥土和草原的气息，就像他本人，淳朴而实在里带着一份腼腆、二份内敛。这是我比较欣赏的一种品质，窃以为相对于疏狂野性、张扬不羁的那一部分诗人而言，吴林福的性格特质更符合一个中国诗人应有的沉稳含蓄。

打开电子诗稿一一读下去，毫无意外，扑面而来的俱是草木清新之气。雪域冷肃中雄鹰的高华，和白牦牛灵性的身影，以及迟来的春天里点缀草原的格桑花，还有宛如时光刻意放缓的脚步里，八月才泛黄的麦芒……种种只属于西北草原上的意向，给了诗人灵感，让他借用文字写意成一幅幅画卷，定格于笔下，绽放在高原的丰收季节当中。

去过雪域高原的人应该都知道，那里的春天是非常模糊而短暂的，真正美的景致都开放在秋天里。所以，诗人眼里的秋天是多姿多彩的，他诗歌中的秋天也是形态各异的。“八月的麦芒悄然挂在眉梢／升起到落下都是希望”“秋风不来／九月的花叶不飞”“十月的霜／开在妈妈的鬓上／凝固成一朵素艳的花”“站在深秋的季节／方知岁月如歌／送一程山水／送一程南飞的雁”“凝望秋雨／大地缠缠绵绵／再续夏的情缘／割与舍如此纠结”“鸟的双翅／沾满叶的气息／在丰收的田野里奔走”等等关于秋天的诗歌中，不难看出诗人对这片土地的依恋和期盼，他用细腻的笔触寄情于最常见的物候和景色，给了它们生命，也给予自己一份坚定和热爱的理由，让我们知道，他的梦想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心愿，希望“像花一样呼吸让微笑永不消失”仅此而已。

其实，这样的心愿何尝不是所有人的期盼？这让我想起清代诗人袁枚的一首诗来：“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苔花虽然在阳光不能照到的地方，显得那么渺小，它悄然开放不够引人注目，更没有喝彩，但它还是那么执着的盛放，并不见自惭形秽，在逆境中充满了自信，勇气十足地实现自己的价值，认真而又努力的样子可以与国色天香的花中之王相媲美。我们生活中最可取的生活态度，不外如是。

从吴林福的诗歌里，我们或许读不出恢弘苍茫的气势来，但那种小心翼翼里的珍视，是属于一粒苔花小小心房里装着大大梦想的感觉，普通中极力彰显不凡，充满思考而又不敢确定的忐忑，还有一丝丝安静若素中不屑张扬的清高……一个敏感多情的诗人，亦是芸芸众生之中的沧海一粟，他通过诗歌表达出的那种欲说还休，还有一些试探中大胆的呐喊，都无不体现着普通阶层思想里存在的几多挣扎，略略有点悲观但都在常理之中。相对于那些动辄仰天放歌、大言不惭的狂放派，还有无病呻吟、强言哀愁的神经派，以及袒胸露乳、招摇过市的裸露派，我更愿意去读吴林福这样的诗歌。不为其他，只因真实。

尽管，诗歌的世界里高原的冬季很漫长、很孤寂，却可以“把一片雪认作故乡／修饰为鸟儿说出的心事／那干枯的河流将会披上无数羽翼飞翔/院落遗忘的那棵白杨／多么需要一片雪／脱去身上的旧装”我毫不怀疑，当草原哒哒的马蹄裹挟着黑帐篷飘起的炊烟，那血管里奔腾而过的一定是诗人从骨髓深处长出来的，对这片热土深沉的爱恋；诗人澎湃的激情会从灵魂深处如麦子般抽穗，却在心田绽放成一束草原独有的格桑花……这就是一个生长在草原上的、善于思考和捕捉美好的诗人特殊的情怀，他让我不禁喝彩。

在吴林福的诗作中，其意象是经自己的心理情感和生活中的多种意识的总和，而构成的一个或多个词象组合，是充分生命化了的具有质感的词语，并不见一咏三叹的惆怅和反复叠加，却令读者感到意味无穷。比如在《担当》一诗中，“我只要明天／能安放一棵草的喜、怒、哀、乐／鸟儿的啁啾／把心灵深处的爱奉献／当野蛮焚烧日子／咒语呼风唤雨／以至于黑夜颠倒／我要掐灭指尖的香烟／用思维点燃正义／一个男人的沉默与担当／都可化作坚实的脚步／走一条明亮的大道”。就是这样的意象不仅是一种心理表象，过去生活经验的重现，而是融入了客观的景物，构成了具体而鲜活的艺术形象。

随着社会多元文化思潮的到来，当下流行的一些诗歌多数缺钙，读起来如同嚼蜡，空洞无味。而在吴林福的诗作中，他将多年来历练的生活素材和人生经验转化成灵动形象的诗文，他的诗作语言通俗易懂，没有一点晦涩的杂质，让人感受到一种生活化的诗性美感。《落叶》中，为我们描绘了一幅自然景观的图画，诗人具备发现和捕捉生活中的形象能力，没有过多华丽的辞藻，只通过一片落叶，一声鸟鸣等物象巧妙构思，谋篇布局，就将秋的景色描写得淋漓尽致，生动形象地表现出了诗人对秋季的喜爱赞美以及对万物凋零、时光流逝的感慨之情，以灵动生活化的诗性语言建构了一个美妙的自然景观。

生活是诗歌的根基，吴林福生在雪域高原，长在大草原，他的血管里奔腾着马蹄的声音，流淌着雪域高原神圣乡土情结，无论是在诗意、诗境及语言运用上都打上一些地域文化特征的烙印。这才叫做接地气，而双脚踩在大地上必然拥有汲取营养的能力，才能让诗歌拥有鲜活的生命力。

自然，一本诗集中不见得每一首都是精品，有一二首闪光之作令读者产生共鸣闻之难忘，就是非常值得肯定的了。而瑕疵也不可避免，吴林福的诗歌创作还是存在一些问题，比如起承转合上的衔接不够紧密，读者刚刚被拉入到情景之中，还未更好的升华，则又被突然拉到了另一情景之中，显然过度的不够自然。许是性格使然，也许是受了某些诗歌流派的影响，他的作品中张弛力度还把握的不是太到位，该张的地方没有舒展开来，该收之处又断章不够干脆，缺了一点点力量。诚然，这些问题相对于诗歌中的思想内涵和蕴含的意境来说都无伤大雅。瑕不掩瑜，我相信，随着岁月的沉淀，假以时日诗人的作品将会越来越成熟。

八月的麦芒挂在卓玛的眉梢，充实了马牙雪山的胸膛，也丰润了北方的草原。一季值得被铭记的雪域秋收，和一个徘徊在草原深处寻找蓝莲花的虔诚信徒，构成了吴林福的诗歌世界。他说他有一双不甘寂寞的翅膀，而事实上却一直脚踏实地扎根高原，教书育人奉献着光和热。

之所以用“八月的麦芒站成了一棵树”的标题，是因为在我的眼里，吴林福就像天祝寒冷气候下晚熟的麦子，他不急不躁寂静生长，淡然而又坦然的默默拔节、默默抽穗、默默扬开麦花儿、默默饱满了果实，总能赶在第一场雪降下前适时地给予人们丰收的喜悦。根根挺立的麦芒，从青葱稚嫩、无争无抢，成长为锋芒毕露的闪光存在，是经过了岁月洗礼和沉淀而来，是在高原的寒风中淬炼而来，更是得自于雪域纯净的冰雪滋养而来。

吴林福确实是我见过最为踏实的文学爱好者，他务实低调，明明有着脱颖而出的锋芒却并不擅长钻营，他的诗歌也是一样，温柔的笔触将傲骨掩映其中，以麦芒的姿态硬是站出了一棵雪松的铮铮不屈。这很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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