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龙坝的秘密

金龙坝的秘密

东大河是金昌的两大河流之一，源自祁连山北麓冷龙岭，沿途因地势高下筑有九道坝，近村以引用坝水而取名，如引用头坝水者为头坝村，引用二坝水者为二坝村，以此类推，至九坝后，水势渐弱，入武威沙河而出境。

金龙坝也就是所谓的头坝，在九道坝里，也只有这道坝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我曾带着好奇，走访过头坝村的老人，也曾求教过金昌的文物工作者，没有人能说清楚“金龙坝”名字的由来。后查阅清嘉庆二十一年所修永昌县志，看到“头坝，一名金龙坝”之说，大概这一名称由来已久。在细读该县志中水利志有关东大河的记载时，其中一段话引起了我的注意。据载，东大河出转涧口，携黏稠黄土尘滓陡泄而下，由此想象那河水，不正是其色如金、其势如龙吗？并因此妄想，金龙坝一名由此得来。

据《金昌文物》一书介绍，金龙坝为明代水利设施遗址，清代沿用。兰州大学考古研究所丁得天等人考证，则认为系清代所建。2016年2月16日，在永昌县文物所黄正平所长和头坝村老支书杜得珍的陪同下，我与几名记者实地察看了金龙坝。

雪山在不远处默立着，东大河的水，即源自于那山头的皑皑白雪。正是冰雪消融的季节，河水破冰而下，潺潺的水声，使东大河顿时有了生气。

随处都是枯黄的芨芨草，越是河道两岸，草越密集，仿佛这草都是为了水而从远处赶过来似的。对岸的大山挡住了我们的视线，那山形，宛如一头站立着的大象，一道山脊伸进水里，活脱脱似大象的鼻子，正汲水呢。而东大河，则在这里绕出一个大大的弯来，仿佛在出山之前，要刻意多停留一会儿似的。

黄所长指着芨芨草丛中的三块天然卵形大石头，让我们辨认镌刻在石头上的字，字迹已模糊不清。后查阅资料，得知其一为康熙二十八年三月重修金龙坝题记，其二为康熙三十一年重修引水洞题记，其三为乾隆四年重修金龙坝题记。

来到河谷谷底，只见对面一道山石伸过来，像一只巨大的手一样，拦住东大河的半边河道。我揣测，头坝村的先民，正是利用了这上天的美意，在这里加筑堤坝提水，开凿隧洞，引水浇灌。县志亦记载，此处“地高、水下，穴石通之”。由此可见，金龙坝乃当初所建的提灌工程。然而县志并未记载其详，所以在如何提水的问题上，产生了歧义。有学者认为，当初提水并非筑坝，而是采用在山体一侧凿引水槽，从上游引水入隧洞的办法提灌。我在现场确实看到他们所说的“引水槽”遗痕，但据我观测，“引水槽”高于隧洞近两米，且左右与隧洞偏离近一米，不合常理。真如其所言，那也应该叫金龙渠而不应该叫金龙坝啊。那么所谓的“引水槽”是用来干什么的呢？我认为这是当初开凿隧洞时，为方便人们往返于隧洞而建造的人行小道，后来被守坝的人所利用。在小道与隧洞连接处，有一小块凹进去的三角形平地，我在那儿看到，山体被烟火熏得黝黑，地上有约三分厚的灰烬，这显然是当初凿洞者取暖，或后来的守坝者烧水做饭之地。和我们同行的杜得珍老人也回忆说，他曾听老人讲，那时无水闸，便以树枝石块泥土对截河水，将水位提高到入隧洞的高度。这样既达到了提灌的目的，又不致使河道阻塞。每当丰水期，洪水常常将堤坝冲毁，于是村民便轮流守坝，坝毁之后则老少皆上加固堤坝。杜得珍老人告诉我们，到民国时，因河床越冲越深，再也无法堵水，便在上游一公里处重新开凿了80米长的隧洞，筑坝提水，一直沿用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他曾管水多年，知道那隧洞中还供有龙王的画像，长龙角，留龙须，着龙袍。可惜的是，当他带我们前去察看时，早被建电站的工程队炸毁了。

再回头说金龙坝的隧洞，那洞高1.7米，宽1.65米，洞长13米，洞的出口处建有420米长的明渠，引水入田。隧洞右侧上方，有石龛浮雕，黄所长指着浮雕说，龛内所雕为“水神”，另一说为“禹王”，即大禹。因水神衣饰明代特征明显，据此推断金龙坝建于明代。我看那“水神”，头顶后侧罩着一轮光晕，冕冠宽袍，双手持笏，曲腿而坐，完全没有神的样子，倒像是一位管水的官员，左右各立一侍者，左侍执扇，右侍捧鱼，扇取“风”之蕴，鱼取“雨”之音，似求风调雨顺之意。

说到初建金龙坝的年代，我也赞同建于明代，清代沿用之说，但不赞同学术界仅以“水神”服饰断代的说法。我认为，据此即认定金龙坝为明代所建，未免太过牵强。我再加一条理由，自清康熙、乾隆大修之后，金龙坝一直沿用至民国初年，这期间约220余年。一般来说，初修到重修，重修到弃用，年代大致相同。从康熙、乾隆向上推220年，约为明代早期。也就是说，金龙坝应初建于明代早期，沿用至民国初年。丁得天、李勇杰所谓的清代修建说，其理由一是最早有关金龙坝的文献记载是乾隆十四年的《五凉全志》；二是重修金龙坝石刻题记中总甲的记载；三是神龛造像风格。我认为，明代并未修《五凉全志》，清代也是到乾隆二年才修《五凉考治六德集全志》，即《五凉全志》。所以明代所建金龙坝，在清代所修《五凉全志》才作记载，也就顺理成章了。至于石刻中总甲的姓名，就更不足为据了。因为总甲在明代就已广泛设置于社会组织中了。还有神龛造像特征，一般来说，当世造像，神像一般不着当世装。所以我认为有关学者所说有一定道理，却难以令人信服，也只能算是一种说法。

就要离开金龙坝了，我莫名地想，这枯黄的芨芨草，它们是何年何月来到这儿的？至少早于金龙坝吧！回望荒草萋萋里的坝址，像深埋在草丛里的一个秘密。它的历史，恐怕只有芨芨草知道。

□赵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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