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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走廊:远去的马蹄声(二)

来源:鑫报 2015-12-29 01:14   https://www.yybnet.net/

不过还是有一些不同。早期匈奴尚“毋城郭”(没有固定的城池)的时候,月氏人却已在河西中部的开阔地上修建起了两座城池。一座是位于今金昌市双湾乡的三角城,另一座是月氏的都城——昭武城(今临泽县昭武村)。昭武,可能是昭彰武力之谓。从现存的遗址可以想见,当时的昭武城颇具规模,四面高墙,城内蓄控弦之士数万。皮货铺、肉铺、匠作铺、兵器铺、牛羊市、马市应是一应俱全。月氏王王宫雄踞中央。王宫内阏氏(王妃)如花,婢侍如云,簇拥着威严的月氏王。王位一代代递嬗。只可惜史书上不曾留下一个月氏王的姓名——当时的月氏人没有文字,中原政权与月氏人也没有往来,不通消息,史官们不了解月氏的内情。昭武城后来在月氏人被迫西迁时被遗弃,经两千多年的兵燹、风蚀,早已毁圮无存,而今只有附近出土的一些箭镞兵刃,以及一点残墙剩垣,在向后人隐隐暗示当年月氏国的强盛一时,以及与匈奴骑兵最后血战的惨烈。

月氏人强盛之时,曾据有河西大部分地域,拥控弦之士数万。当地出产的马匹体魄高大雄健,奔驰如飞(后世有“凉州大马,横行天下”之说),军事实力十分强大。强悍的月氏人自成一体,不把北方的匈奴族放在眼里。他们与匈奴的第一代大头领头曼单于夙有龃龉,拔刀怒目对峙,谁都奈何不了谁。

月氏西边的近邻乌孙人,人少力单,却也是个桀骜不驯的民族。他们常常因争夺草场、牲畜而与月氏人发生冲突。月氏王蓄谋已久,必欲赶走乌孙人,抢占这块地盘。终于,他找到了一个发难的借口,发动大军攻击乌孙。乌孙人奋起反抗,但终因寡不敌众而失败,乌孙王难兜靡被杀,乌孙人被迫西迁。他们丢弃了大批的牛羊,忍痛抛下走不了远路的老人,马背上驮着孩子与妇女,一路向西,边走边寻,最后在匈奴属地今哈密、巴里坤一带找到了一片水草丰美的牧场,留住下来。很显然,他们是去寻求匈奴的庇护的。对于一个夹在大国之间的弱小民族,要想生存下去,它只能寻求大国的卵翼庇护,尽管他们知道,匈奴绝不比月氏人仁厚。

这个失去了家园凄怆逃生的弱小民族并没有就此一蹶不振,悄然消亡,化入匈奴民族或其他民族。他们命悬一线,却奇迹般地生存了下来。《汉书·张骞传》中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大月氏攻杀难兜靡,夺其地,人民亡走匈奴。子昆莫新生,傅父布就翕侯抱亡置草中,为求食,还,见狼乳之,又鸟衔肉翔其旁,以为神,遂持归匈奴。单于爱养之,及壮,以其父民众与昆莫,使将兵,数有功。时月氏已为匈奴所破,西击塞王。塞王南走远徙,月氏居其地。昆莫既健,自请单于报父怨,遂西破大月氏。”乌孙部族首领被杀后,族人在混乱中救出了一个孩子。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名叫猎骄靡。他是乌孙王难兜靡的儿子。母亲失踪,部众逃难,这个孩子被他的师傅、翕侯(官职名)布就一路背着逃难。途中,婴儿因饥渴哇哇啼哭。布就只好将他藏在草丛中,去寻找充饥之物。等他回来时,眼前的情景令他大吃一惊:婴儿正噙住一头母狼的乳头可劲儿吮吸呢!头顶上竟还有一只鸟,嘴里衔着肉在低低盘翔,准备喂孩子。布就立即意识到,此儿有禽兽相助,乃天意呵护,绝非凡品!立即抱着孩子找到匈奴单于冒顿,将这一神奇的情景讲给单于听。单于听后亦大感惊奇,觉出此儿既有苍天佑护,必为神人。一向崇信天神的匈奴单于从此对此儿另眼相看,视为己出,着侍女悉心养护。这个孩子终于健健康康地长大了。这个故事听上去真中有假,假中有真。婴儿落难是真,而狼乳鸟护的情景令人半信半疑。我倒觉得这可能是布就翕侯为了保全孩子性命而精心编造出来的一个故事。也可能是乌孙人为他们后来的伟大昆莫(乌孙王)构想出来的一段带有神异光环的口传神话,就像汉族人说某位开国君王出生时有种种异象一样。还有一种解释,狼是匈奴人的图腾,这段神话也许象征了猎骄靡被匈奴人养大的事实。(原作者:管卫中)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被冒顿单于“爱养”大了。他后来成了振兴乌孙的一代英主。关于他的故事,暂且不表。

再说月氏人。他们赶走了乌孙人,独霸了河西全境,遂了心愿。然而好景不长,月氏人还没来得及过上几年清静日子,就遭到匈奴人的强烈攻击,遭罹了与乌孙人相似的命运。

说起月氏人与匈奴人的关系,有一段故事颇有趣。《史记·匈奴列传》记载,匈奴人的第一代大单于头曼,有一个儿子叫冒顿(音墨毒),他就是前文提到的冒顿单于。这时候冒顿刚被立为太子,还没有继位呢。不料头曼单于新娶了一位美貌的阏氏(类似于汉族的妃子),老牛吃嫩草,老单于恨不得把她含化在嘴里。新娶的新阏氏不久就为他生了一个小儿子。老单于驾不住年轻阏氏的一再请求,想把王位传给幼子。但冒顿已被立为太子,没有过错就不便废立。老单于心生一计。他先派冒顿到月氏国去当质子,然后派兵攻打月氏——他想借月氏人之手杀掉冒顿。冒顿为人机警,发觉情况不妙就盗取了一匹骏马连夜逃走。一路上历经艰险,终于回到了匈奴王庭。老单于惊讶尴尬之余,觉得这个儿子为人骁勇胆大,也有几分机警,可用他带兵打仗,就把一支万余人的骑兵交给冒顿统领。这一回老谋深算的老单于没有看透冒顿,他有点轻看这个儿子了。冒顿掌握了这支军队以后,就开始暗中谋划一件大事。他为自己制造了鸣镝(即发射时会发出响声的箭)。向麾下的武士们宣布了一条奇特的纪律:“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之。”开始的时候,他用鸣镝射飞禽走兽,武士们有的一时疏忽,忘了用箭攒射冒顿所射者,冒顿当即将他们斩杀。等到武士们习惯了随他攒射,他又将自己从月氏逃出时的那匹救命之马拴在远处,拉弓瞄准,嗖地就是一箭。武士队列中有人稍一迟疑,冒顿又连斩数人。第三次,冒顿居然趁自己最心爱的妻子不备,从背后放鸣镝射之。武士中有不少人惊恐不敢射击,冒顿将他们统统斩杀!从此,士兵们死死记住了这条铁律。一次围猎,冒顿偷偷将父亲的坐骑拉出来,放鸣镝射之。武士们毫不迟疑地放箭将老单于坐骑射杀。冒顿窃喜,知道大事可成,耐住性子在悄悄等待机会。机会终于来临了。一日,老单于头曼要出猎,冒顿殷情跟随,一路上哄得父亲高兴,趁其不备,突然从背后放出一枝呜呜响的冷箭。众武士见状乱箭齐发,头曼单于转眼间就被射成了刺猬。冒顿率众军士杀回了王帐,将老单于的阏氏、儿子及不服从的大臣统统斩杀,并宣布从此以后,自己就是匈奴人至高无上的单于。有敢不从者,杀无赦!

冒顿单于篡位之时,匈奴东边的东胡族强盛无比,先后遣使向冒顿索要头曼单于留下的有名的千里马和冒顿的一位美貌阏氏。众大臣皆怒不可遏,冒顿不哼不哈就把骏马美妻送给了东胡王。东胡人以为冒顿软弱不足虑,不再防备。冒顿突然发兵袭击,大破东胡,杀了东胡王,将东胡百姓、牛羊掳掠一空。回到王庭之后,又集结数十万铁骑,大举进攻西边的月氏国。

月氏国的灾难降临了。

对匈奴人一向轻蔑的月氏王,自恃幅员辽阔,战马充裕,兵多人众,对匈奴缺少必要的防备。匈奴骑兵乘灭东胡之威,像洪水一样从蒙古高原倾泻下来,冲入河西走廓,夺居延,抢会水,渡黑河,直捣月氏王庭昭武城。月氏王仓促应战,奈何城防薄弱,救兵久等不至,没坚持多久,王城就陷落了。匈奴人冲进城,见人就杀,见房屋就烧。昭武城里浓烟滚滚,到处都是死尸。年轻妇女躲避不及的,统统被捉住横遭蹂躏。大批的官吏百姓被俘虏或杀死,残肢断骸塞道填河。月氏王在一群亲兵的拼死护卫下杀出一条血路侥幸逃脱。他带着一些残兵逃进了祁连山,收拾部众,苦苦与敌周旋,但从此再也难以复国。匈奴人顺河而下,夺取觻得(今张掖市甘州区)、删丹(今山丹)、姑臧(今武威市凉州区),占领了河西走廊全境。

河西的冬天来得早。天寒地冻,月氏人在祁连山里无法生存。老月氏王召集部众,含泪决定离开故土,到西域去寻找一块栖身之地。能行走的青壮男子尽量都跟上走,不能远行的老弱妇孺就地安置,混入当地的羌人部落活下去。那一夜北风彻夜呼啸,天地间白雪茫茫一派混沌。远行者前路渺茫,留下的人如离群的孤雁,月氏人骨肉生离死别的哭声惊天动地。

天亮之后,大队人马出发了。这支人马一路冻饿疲病,在河西的戈壁滩上和山谷里留下无数死尸。次年大雪封山前,他们终于走到了伊犁河流域和巴尔喀什湖南岸一带。此地的老住户塞种人也是一个古老的游牧部族。双方为争夺草场发生激战,塞种人不敌西逃。未及逃走的人口被月氏人俘虏,后来融入月氏族。月氏人终于有了一块可以喘口气的临时地盘。

他们原以为可以在这里安家了,没想到,当年那个被他们赶出河西的冤家对头——乌孙人,却打上门来了。而且今非昔比,乌孙人军容雄壮,战骑如云,且有强大的匈奴铁骑助战。

这里,我先要交待一下乌孙人的情况。还记得那个被狼鸟呵护,由冒顿单于养大的孩子吧?等到他长成一个强壮小伙子的时候,打心眼里喜欢这个乌孙王子的冒顿单于把他父亲难兜靡留下的乌孙部众全数交给他,并由其率领一支部队参加匈奴人对东胡、月氏人的多次征战。这个年轻的乌孙王子果然不负厚望,作战英勇,屡立战功,羽翼渐渐丰满。这时候,冒顿单于死去,他的儿子老上单于继位。胸怀复国大志的猎骄靡向老上单于提出,听说月氏人逃到了西边的伊犁河谷,他愿率领部众攻击月氏,为父报仇,也向西拓展匈奴地盘——实际上他是想摆脱匈奴控制,自己去打一片地盘。老上单于其实不“老”,他没有看出猎骄靡的真实意图,同意了。于是,猎骄靡择日杀牲祭天,率领部众浩浩荡荡向西进发!

昔日的仇人今天在西域相见。猎骄靡是准备多年,要报杀父夺地之仇,今日仇人送上门来了,岂能轻易放过!月氏人是别无退路,拼死也要保住活命的地盘。乌孙人的前锋部队发起猛烈攻击,勇士们挥舞月牙形的胡刀,纵马杀入敌阵,与月氏人的士兵和老弱妇孺们搅杀成一团。白发苍苍的老月氏王心知敌劲我疲不可久战,一面命令儿子掩护老人妇女孩子们赶紧撤退,一面催动坐骑左冲右突,哪里危险就冲向哪里。猎骄靡早就认出了这个杀父仇人,下令给部众,他冲向哪里,部队就围向哪里,重重围住月氏王,务必生擒!月氏人的军队从远方一路迁徙而来,立足未稳,缺粮少衣,饥寒冻累,人困马乏,哪里禁得住乌孙骑兵的反复冲击?渐渐难以支撑。这时候,匈奴骑兵突然从月氏军队的背后发起冲锋,月氏人立时军心大乱,全线崩溃。老月氏王的坐骑在奔跑中突然被绊倒,人被掀翻在地。匈奴骑兵一涌而上,乱刀齐下,割取了老月氏王的头颅。失去抵抗力的月氏百姓与老弱士卒或四散逃命,或跪地投降。猎骄靡下令收兵。他回到大帐,向匈奴王老上单于献上月氏王的头颅。老上单于命人将头颅掏出脑髓、挖去眼球,做成饮器。在晚间的庆功宴上,单于命人往这特殊的饮器中倒上马奶酒,端起来“咕嘟咕嘟”一通痛饮,而后擦着胡须上掺血的酒浆,连声狂笑。在场的侍婢们都掩面不敢直视。

月氏人遭受重创,心知无力对抗乌孙人与匈奴人,此地已无法留存。他们拥戴年轻的月氏王子为首领,再度起行,向西去寻找新的家园。月氏人边走边打听,一路度沙碛,越戈壁,行程五六千里,绕过大宛国,终于走到葱岭西边的大夏国属地粟特地区。

这一带地域辽阔,气候温和,物产丰饶。原住民大夏人是早在中国夏王朝覆亡时辗转西迁到中亚地区的一支夏族人的后裔,追溯起来,他们与月氏人还有一点姻亲关系呢。大夏人天性文弱,被走投无路的月氏人一通武力威逼加劝说,就宣布向月氏王称臣,接纳月氏人留居。月氏王开进了城里,将部众安顿在粟特一带的城郭、田野里,从此定居下来,休养生息。于是,中亚地区出现了一个大国——大月氏国(地在今阿富汗一带)。(原作者:管卫中)至于遗留在河西旧地的那一小部月氏人,史称小月氏,后来又分为几支。部分成了匈奴人的臣民。匈奴人被汉朝军队攻击、逐出河西时,这些月氏人很可能率先发动叛乱,举义投诚,故后来居住在张掖一带的这些月氏人,被汉人称为“义从胡”,意思是举义投了汉朝的胡人。另一部分越过祁连山进入青海湟中,融入当地羌族,但他们又不改月氏习俗,故被称为“若月氏”或“湟中月氏胡”。(未完待续)据微信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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