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爷子的修鞋摊

上街找人修理鞋跟有点轻微磨损的皮鞋。修鞋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满脸的胡茬，斜瞟着眼神看顾主，还不经意地看手里的活计，捎带看来往人和车辆，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当我接过他修过的鞋一看，鞋面上脏兮兮的沾着胶水，鞋掌补得也不平整，切割时还伤到了原来的鞋底。当我指出这些毛病时，他还强词夺理，满脸无所谓地样子。此人这些不敬业的举止，不禁使我想起了顾爷子和他的鞋摊。

顾爷子老家是凉州人，他靠自己的修鞋手艺，在永登县城生活了二三十年，儿女早已长大成人，参加了工作，他年过六十，还放不下这份家传的修鞋手艺。

顾爷子的鞋摊，常年摆在县城上巷子口上，当你把一双敝履托付给他修理时，他总是笑眯眯地和你打招呼，让你坐在一个马扎上，然后递过一双拖鞋来（夏秋是单的，冬春是棉的），让你把鞋脱下来，他接过鞋，验伤、锉削找平，再选合适的材料，进行缝补、粘合、修掉毛刺，用抹布或毛刷，擦刷干净。最后，把鞋平举眼前端详，再放到地上，俯视察看，认为没什么弊疵，才把鞋交给你，顺口报一声价钱，大多数顾客都不还价，交了钱，满意而去。

顾爷子坐在帆布马扎上修鞋，他周围摆的旧鞋，就像港湾里停泊的船只，翘首等待技师修整后，便意气奋发地出海远航。也有不少人，路过这里时，扔下一双破鞋，约定日期，便匆忙离去。就像把一个有病的孩子，托付给了一个能妙手回春地高明的医师，放心得毫无牵挂——人们信任顾老爷子的人品和手艺。

顾爷子的鞋摊旁边，还有一股温暖和依恋。附近的几个老人常坐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这时，顾爷子一边干活，一边聊天。有时，还对那些鞋，发表一番议论。他能依鞋的模样，推测出主人走路的样子和生活秉性。他说，那双鞋的后跟外侧磨损，穿鞋的人是个“外八字”，性格外向；这双鞋，内侧磨损，那人走路定是“里八字”，行事谨慎保守；那磨损在掌面上的，行路者昂首阔步，努力奋发；那些“满心脚”（无足弓者）的人，走不了长路，报名参军，绝对不合格，部队不会要他……这些议论，可能是顾爷子大半辈子坐鞋摊，接待芸芸众生的生活经验总结。一双旧鞋，在他的眼里，装在其中的不仅是脚，还有身材、面孔、秉性、生活。闲聊的老人，听着顾爷子的议论，或点头称是，随声附和。互相间的过渡转换，不着痕迹，汇成一片和谐快乐的气氛。

我的中学时代是在武威度过的，因此，我和顾爷子有“半个老乡”的情分。上世纪90年代前期，顾爷子寿终正寝，从此，永登县城里少了一个诚信、朴实的修鞋匠，至今还有许多人记得他，念想他的手艺。我常想，“生活是互相需要，同时是互相给予”，顾爷子的端正、勤劳、踏实，就是一种奉献，就是生活的真实本来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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