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芾无为拜石情

米芾是一个山高水长、淡泊名利的人。

在他眼里，王公贵戚、贩夫走卒没有高下之分，功名富贵不如笔墨纸砚有魅力，人生只有在山水奇石间才有真乐趣，在洁白的宣纸上信笔挥毫才有痛快淋漓的真快感。

他是一个完全沉浸在艺术世界里的人。

大书法家都喜欢收藏好砚台，就像战士需要好枪一样。米芾爱砚如命。有一则轶事可以看出来米芾的个性。一天，同样是大书画家的宋徽宗传召米芾入宫写字。在皇帝面前，米芾用皇帝的砚台磨好墨，再摊开宣纸，在上面笔走龙蛇，很快畅快淋漓的草书就一气呵成。宋徽宗虽然被历史学家评论为“诸事皆能，唯独不能当皇帝”，但他确实是懂行的，是艺术的知音。宋徽宗看了米芾完成的草书屏风，不禁击节赞赏。米芾看到皇帝高兴，趁机把皇帝的那方砚台装入怀中，还没干的墨汁把米芾的上衣都弄成了一片黑。他还对宋徽宗说，“皇上，这砚台臣已用过，皇上已不能再用了，就赏赐给小臣吧？”宋徽宗也是特别爱才，就大手一挥，他的砚台就归了米芾。宋徽宗御用的砚台确实是好东西，看起来如玉晶莹，敲起来如钟有余韵。米芾回家后，抱着宋徽宗赐给他的砚台睡了好几天，可见其人爱砚之痴。

米芾，初名黻，后改芾，字元章。他是北宋著名书法家、画家、书画理论家，与蔡襄、苏轼、黄庭坚并称“宋四家”。苏轼曾经评价米芾的书法超逸入神，可以和钟繇、王羲之并驾齐驱。可见米芾的书法成就之高、在中国书法史上地位之高。

米芾的妈妈曾经当过神宗皇帝的奶妈，经常在皇宫大院走动。神宗皇帝感念米芾妈妈哺乳的旧情，就赐了米芾一顶小官帽（秘书省校字郎），从此走上了仕途。

不过，有皇帝罩着的米芾可不会走上层路线，也不喜欢官场逢迎。就这样，从十八岁就开始在官场上打拼的米芾，一直官运不佳，到五十三岁才到我们的无为县来担任无为军知州，成为正厅级干部。那是在宋徽宗崇宁三年甲申（1104年），他开始了与芜湖的缘分。

古人做官，还是非常潇洒的。如欧阳修到滁州担任太守，经常带着客人在琅琊山醉翁亭喝酒，还留下了千古传唱的名篇《醉翁亭记》。米芾来无为军做官，也是很崇尚风雅的。他办办公、会会客、写写字、吟吟诗、藏藏石，幸福指数很高。

当时，他爱石的癖好成为奇闻。据《宋史》记载，米芾在无为为官时，听说濡须河边发现一块怪石。大家都不知道那块石头从什么地方来，并且石头长得也比较怪异，老百姓都视若神灵，不敢取走。米芾就让人把石头移到州衙，作为自己闲暇时把玩的风景。那块怪石有一人多高，长得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者。石头移到州衙后，米芾就铺上席子来迎接它，亲热地喊他石兄，还低头行拜礼。一州之长与不会说话的石头称兄道弟，不会是有精神问题吧？很快就有人向朝廷弹劾他行为失当，在无为待了两年的米芾不久就被免职了。不过，他有了一个新绰号叫“米颠”，还留下了“米颠拜石”的典故。

到今天，他曾居住的地方成了米公祠，据说他当年拜过的石头还在，已成为无为县一处著名景点。他留下了两首关于无为的诗，还为一江之隔的芜湖县写了一篇文章《芜湖县新学记》。

一首是七律《重九会郡楼》：

山清气爽九秋天，黄菊红茱满泛船。

千里结言宁有后，群贤毕至猥居前。

杜郎闲客今焉是，谢守风流古所传。

独把秋英缘底事，老来情味向诗偏。

这首诗写的是重阳节和一帮幕僚及朋友在无为的城楼上登高聚会的场景。当时是秋高气爽的天气，无为的护城河上布满了游船，船上摆放了菊花和茱萸。他不远千里，是因为和无为有缘分；如今，登高，身边都是贤人。米芾不禁感慨，自己不是杜牧那样的风流俊少，也没有谢灵运那样的才思流传。为什么要一个人手握菊花呢？人老了，只能把感慨写在诗里啊。

另一首是词《丑奴儿·见白发》：

踟蹰山下濡须水，我更委佗。物阜时和。迨暇相逢笑复歌。

江湖楼上凭阑久，极目沧波。天鉴如磨。偏映华簪雪一窝。

米芾词写的是登楼远望的场景。上阕写裕溪河中远山脚下盘旋，闲暇时登楼的自己很闲适。委佗，指的是雍容自得、动止有仪貌。下阕写的是登楼感慨，诗人老去的心态，白发如雪，光阴虚度啊。幸好他不负朝廷，把无为治理得“物阜时和”、百姓欢歌。米芾此词一方面欣慰于自己的政绩，无为县政通人和，老百姓也是欢歌笑语；另一方面感慨人生苦短，一个人什么都没留下，已经是白发满头、老之将至啊。

米芾在无为，什么都没带走；但他留下了很多：一颗晶莹如玉的心，一个清高脱俗的灵魂，一条顺着自己高雅情操走的路。这些，值得后来者深思。

徐春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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