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访米公祠

应朋友之约，我日前从合肥驱车前往长江北岸的无为县，造访米芾遗迹——米公祠。

米芾字元章，北宋人，祖籍山西，居襄阳，号襄阳漫士、海岳外史，有“米襄阳”之称，是一位集书画家、鉴定家、收藏家于一身的大师级人物。其平生于书法用功最深，为“宋四书家”之一。米芾学书，起初对唐代欧阳询、褚遂良和颜真卿的字多有临摹，且几可乱真。后在苏东坡指点下，转习“二王”书体，取法晋人意态。北宋崇宁三年（公元1104年），米芾任无为知军，在知军府内建有一室，收藏已经得到的王羲之《王略帖》、谢安《八月五日帖》和王献之《十二月帖》墨迹，取室名为宝晋斋；并将所获字帖摹刻碑石，立于院内，供人观赏，后续建墨池和投砚亭。米芾离任后，无为人在宝晋斋旧址上建米公祠，以示纪念。所以，无为的米公祠，又名宝晋斋。

这次和我一同前往的，有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合肥市书法家协会主席柯大林，他是无为人，作品多次参加书法国展并获大奖，在书法界很有影响。路上，柯大林告诉我，计划经济时代，无为书法氛围很浓，学界、政界和企事业单位有许多人把书法作为第一爱好，民间对书法也十分推崇。据不完全统计，无为籍中书协会员有30多人，这在全国尚不多见，在安徽更是凤毛麟角。

由朋友指引，我们穿过一个私家庭院式门楼，进入一个宽宽的院落，映入眼帘的是一溜三楹的红木灰瓦建式平房，由张恺帆题写的“米公祠”三个大字十分抢眼。但院落似乎过于直白，稍微移动步伐，就能够看到所有的建筑体：宝晋斋、祠宇、聚山阁。它们虽是仿清代建筑，但并没有多少古朴和沧桑的感觉。宝晋斋前有一个砚形水池，旁立“墨池”二字。池的对面有一亭阁。斋和池之间有一组太湖石。再向南走数步，便是杏花泉。院落的最北边，种有一片修竹。置身庭院当中，民间有关米芾投砚止蛙、墨染池水和叩拜石丈的传说和轶事，自然浮现脑海。是的，米芾作为一个很有影响的书法家，不仅史书上有多处大篇幅记载，民间也有许多脍炙人口的传说，“石痴”、“米癫”等封号并无贬义，反愈加衬托出这位优秀文人的可爱、可亲、可敬。当然，无为米公祠最核心部位，还是宝晋斋。米芾离开无为，仅带走自己钟爱的晋人法帖，碑刻悉数尽留，可以查证的至少有王羲之的《王略帖》、谢安的《八月五日帖》、王献之的《十二月帖》和他自己撰而刻碑的大字“墨池”、篆书“御制文宣王赞”、楷书“题李公麟阳关图”等绝世珍品。只是宝晋斋近千年来，没有逃脱战火和动乱的厄运，几经室毁碑失。抗战时期，日本人投放到米公祠的炸弹虽未爆炸，但是宝晋斋的碑刻几乎损失殆尽。今天，我们在宝晋斋看到的米芾大字和晋唐历代名家碑刻160余方，都是无为人新中国成立后经过艰辛的努力，抢修和追回的，从而使得宝晋斋再现生机。

时下兴起的“书法热”中，写米字更是炽热，各种展览无不见米字出现。可笑的是，多数人只知道米芾书法是“长枪大戟、风墙马阵”的刷字，一味地效仿米芾着唐装，戴宋帽，遇石而拜，疯疯癫癫，大有“唯书法而书法”之做派；却不知书道关键在于文道，而文道终究是人道的体现。米芾其人，不仅书法造诣极深，而且绘画、考古、收藏和诗文对后世都产生了深远影响。特别值得提及的是，世人以为米芾为官很失败，宦游四方，难当重任。其实，米芾在无为军任上两年多时间，不唯上，低调行事；示为农先，顺乎民心；喜为教诫、淳朴民风，均给无为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从《无为州志》上可以了解到，米芾“政尚简易”、“善察民怨”和“与民无扰、与物无竞”。明朝庐州府一位当任的同知，曾撰文赞誉米芾“清风灏气，至今袭人”。在无为，有关米芾题写“稻孙楼”和与章吉老交往的传说就是印证。完全可以说，米芾留给无为的不仅是书法的丰碑，政治遗产同样丰厚。这也昭示人们，仅仅在描摹填格上下工夫，是无法成为“书法大师”的。任何一位在书法上有所成就的人，字外功夫总是不可或缺的。同样在北宋，蔡京的书法在技法上十分纯熟，今天通行的仿宋体便得益于其人，可是他因为品行恶劣、为政失败，而不为书法界所齿。这对于米芾恰恰是一个反证。

当我们走出米公祠的时候，无为县城已完全浸润在夜色之中。当地一位书家悻悻地告诉我们，这些年来，无为县城不断扩大，进城居住的人也翻了倍，但进米公祠拓碑辨字、与米公结缘攀谈的人，却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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