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舟一叶系蛟矶

只有这对明代的石狮子，还忠实地守候在原地。

蛟矶庙的石牌匾落款是芜湖县。由此可见，蛟矶庙与芜湖的渊源。

蛟矶庙前的这块牌记，记录了这座千年古庙的沧桑历史。

残存的“江心第一境”石匾

清末明信片上的蛟矶庙

历史上，芜湖与无为分分合合许多次。但位于长江岸边的蛟矶及其矶上的蛟矶庙，却一直长存于芜湖人的心里，从未割舍过。古芜湖八景里有其身影，萧云从的《太平山水图》里有其身影，诸多芜湖史志文献里有其身影。不老的爱情传颂千年，让人面对蛟矶，面对蛟矶庙，徒生诸多感喟。无数的文人骚客留连于此，赋诗为文。在芜湖民间，至今仍流传着一句俚语：娘娘话到蛟矶庙去讲。由此可见，这座蛟矶庙嵌入芜湖之深、之广。还是张恺帆那首《归舟泊蛟矶》写得传神：“浪迹江南感岁迟，归舟一叶系蛟矶。香魂缥缈无寻处，江水呜咽似有知。”

典籍中的蛟矶庙

先看《三国演义》第八十四回片段：“时孙夫人在吴，闻虢亭兵败，讹传先主死于军中，逐驱车至江边，望西遥哭，投江而死。后人立庙江滨，号曰枭姬祠。尚诗者作诗叹之曰：先主兵归白帝城，夫人闻难独捐生。至今江畔遗碑在，犹著千秋烈女名。”小说中提到的枭姬祠，其实就是现今的蛟矶庙，俗称娘娘庙。因为刘备是枭雄，小说家认为他夫人自然就是“枭姬”，根据谐音把“蛟矶”改为“枭姬”。虽然《三国演义》提到枭姬祠只有这一处，但是蛟矶这座四面环水的江心岛屿，却因为孙尚香和刘备的英雄与美人的故事悲壮地收笔于此，而闻名于天下。

汉代典籍中还未发现有关蛟矶庙的记载，盖因孙夫人回江东后刘备称帝，并未封她为皇后，史书上连她的传记都没有。唐代，蛟矶上建有水心禅院。宋时为道士所居，改名宁渊观，取孙夫人能宁息深渊蛟怪之意，敕建“灵泽夫人祠”，供孙夫人。《通志》记载：“孙夫人庙，左像玄德，右像孙夫人，筑层台居之，名曰蜀望台，台高二丈六尺，宽八丈。”南宋陆游《入蜀记》记载:“芜湖江边有蛟矶，矶上有宁渊观，矶下有洞，洞中有蛟长丈余，时为人害。”元顺帝时，再次敕建灵泽大殿，“龙攘凤桷，制如王宫。右庑为回廊，西行北折数十步，尽处有门，俯瞰石埠，有皂角树一棵，掩映如伞盖。舟游览者由此登临”。明代郭子章《蜀望台记》称：“芜江有矶，矶不甚雄，耸顾独嶙峋峭丽，兀突水上，在长江孤山下，金山上，先抵狂澜，盖芜一大胜概。”又说：“矶上祠为昭烈孙夫人庙，矶即夫人死所也。夫人省母过江不得归，闻先生崩蜀，恸哭自沉此处。”

关于蛟矶，收入《四库全书》的《蛟矶山志》说：“蛟矶山在芜湖西南七里大江中。”《辞源》是这样介绍的：“蛟矶，安徽芜湖县西江中，高十丈，周九亩有奇。矶上有灵泽夫人祠。”《太平府志·山川》介绍：“蛟矶，灵泽夫人祠，世传吴孙权妹、蜀主妃归省其母，回蜀，至江上，闻先主殂，哀殒，葬此山。”

清《无为州志》记载：“矶上原有宁渊观。因传孙尚香归吴省母，闻先主崩，哀殒葬此，世人乃争祀也。宋赐额曰灵泽。”民国二十年的《无为县小志》记载：“庙中有香木雕冕旒蟒服，丽若天人。后有蜀望台，凭窗西眺，目穷千里，江流呜咽，令人低迥留连而不忍舍……”民国八年版《芜湖县志》也对其作介绍：“蛟矶山高十丈，周九亩七分……每遇阴雨，烟波无际，故八景中有‘蛟矶烟浪\’之称。”据该县志还可知，大约在1630年以后，因泥沙淤积使江流改道，蛟矶与北岸无为州相连。

传说中的蛟矶庙

来扫，万里江山一样模。荡荡长江俱左右，明明日月照东吴。梅花才报春消息，瑞气纷纷到处敷。”另外，传说朱元璋让受伤的王姓将军一家三代留守蛟矶似乎也不为假，因为现在的蛟矶村附近，还有大王村和小王村两个王姓的村落呢。

相传清乾隆皇帝下江南时，曾微服谒庙，睡到娘娘床上。娘娘神灵大怒，立即摧动风雨雷电，似乎要把蛟矶吞没。乾隆皇帝慌忙跪倒叩头，高呼：“你乃前朝的国母，我是今朝的君王，儿睡母床又有何妨？”话音刚落，只见风停雨住，月朗星稀。乾隆有感于孙夫人的宽容，在黄绫上书“灵泽”二字留赠蛟矶庙。

东汉建安十四年，孙权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刘备。虽然这桩婚姻只维持了短短两年，但这段英雄美人的故事却一直为世人津津乐道。

先说孙夫人投江：民间关于孙夫人投江有许多传说，九江、芜湖、南京、镇江等地均有孙夫人投江传说的遗迹，还为其建有不少祠庙，但孙夫人魂归蛟矶则没有二说。传说孙夫人的尸体被一条大鱼衔着逆水西行，要到蜀国去寻找刘备。尸体漂浮到蛟矶，被当地居民捞起，面目依然如生。人们崇敬她的贞节，在矶上筑台建庙藏其棺椁。又因为孙夫人一心向往蜀汉，龙神见其忠烈，按上天旨意，让她分管万里大江。所以虽然蛟矶一带的长江风浪很大，过江之船时有翻沉，但只要经过时给孙夫人上一炷香，即可得到保佑，所以孙夫人后来又被尊为“灵泽夫人”。

公元1363年，朱元璋率领以巢湖水师为班底的水师西征，与陈友谅大战鄱阳湖。据说朱元璋水师原本将要失利，正在危急之时，原巢湖水师人马大呼灵泽夫人快快显灵。话音刚落，灵泽夫人挥舞衣袖，把陈友谅的战舰一一打翻。朱元璋班师回朝路过蛟矶，亲自向灵泽夫人致谢，赐红缎披肩、滚龙袍各一件，并拨巨资扩建，使蛟矶庙规模发展到九十九间半。这虽然只是个传说，但朱元璋为数不多的诗歌中有一首《题蛟矶庙》却是真的。全诗如下：“龙章凤驾出皇都，蛟矶烟锁在芜湖。千林红叶秋

屡废屡建的蛟矶庙

蛟矶作为长江中的岛屿，军事价值十分重要，这使得蛟矶庙多次毁于战火。

唐代黄巢起兵造反，蛟矶上的水心禅院遭劫火，毁于一炬。宋代蛟矶上建有宁渊观，并存有黄庭坚手书的“蟂矶”二字。但所有建筑在元初毁于兵火。清军南下江南，在无为江段的泥汊一带与南明的黄得功部展开激战，蛟矶未受到波及，明代建成的灵泽夫人祠等建筑得以保存。

1853年，太平军攻克芜湖。从此，太平军与清军在长江沿线展开了长达十年之久的拉锯战，蛟矶成为双方争夺的焦点之一。据杨荣炳《监修灵泽夫人祠记》记载：陈玉成部将石国宗将蛟矶上的所有祠宇“一炬而灰，望之而空存瓦砾”。

太平天国被清王朝剿灭之后，清军水师将领、安徽巡抚彭玉麟驻军裕溪口，他于光绪年间捐资重修蛟矶庙，李鸿章去世后，又在蛟矶上建“李文忠公祠”。

民国初，蛟矶庙建筑保存完好。主体建筑灵泽宝殿楼高三层，飞檐翘角。大殿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正间供奉灵泽夫人塑像；两侧厢房各有八角亭一座，匾额东为“思亲”，西为“望帝”。但是，1938年侵华日军又将蛟矶庙烧毁。抗战胜利后当地百姓又陆续建起一座简易的蛟矶庙，规模已经大不如前了。

“文革”中，蛟矶庙前残存的“长江第一境”石匾被推倒在地，庙中的孙夫人塑像和其他佛像也被毁。蛟矶庙再次变成一片废墟。后来，在其旧址上建起蛟矶小学，1995年，蛟矶小学迁走，建起蛟矶庙大殿。之后，“灵泽夫人祠”石碑和“江中第一境”的匾石也被陆续找到。现在，蛟矶的圈石墩虽在，但九亩七分地的蛟矶已被附近民房占去大半，只有一对石狮立在墩下，明代留下的“灵泽夫人祠”石碑靠在墙边，而汉白玉“江心第一境”石刻已经断裂，其中的“境”字只剩一半。那座曾经耸立江心的蛟矶，如今已成岸边一土墩，游人每每至此，常常生发出沧海桑田之感。

诗文对联中的蛟矶庙

在众多文学作品中，都留下了蛟矶庙的身影。

唐代吕温曾作《刘郎浦》一诗：

吴蜀成婚此水浔，明珠步障幄黄金。

谁将一女轻天下，欲换刘郎鼎峙心。

《三国演义》第五十回引述此诗，并将其中的第三句改成了“谁知一女轻天下”。此诗写的不是蛟矶，但它表现的是孙夫人的性格。

宋代关于蛟矶庙的诗词较多。南宋诗人张孝祥有诗《宁渊观》：

极目洪波渺，轰轰浪接天。

江心分殿宇，敕赐号宁渊。

日照山如画，云浓水似烟。

休寻蓬岛地，只此水中仙。

元代史学家、欧阳修之后欧阳玄曾作七律《蛟矶烟浪》：

银涛堆里屋岧峣，闻说江心旧隐蛟。

拟傍龙宫护玉蕊，如聆鲛室织冰绡。

道人晨起烟中磬，灵后宵征月下潮。

占断江南形胜地，海门何处觅金焦。

到了明朝，关于蛟矶庙及孙夫人的诗词更多。永乐年间兴国知县唐文凤曾赋诗《蛟矶》：

拳石耸江中，波流四面同。

今传神显异，昔诧女英雄。

巴蜀经营远，荆吴割据通。

魂归思故国，不祀永安宫。

无为籍著名哲学家吴廷翰的《谒灵泽夫人祠》为：

目断长江遂自沉，泪残香骨杳难寻。

千年不尽归吴恨，一死能明去蜀心。

世代山河龙虎斗，岁时风雨听枭吟。

欲知英烈如生处，独有涛声无古今。

大学者顾炎武的《蛟矶》，写得十分有气势：

下接金山上小孤，一矶中立镇芜湖。

千年形势分南极，万里梯航达帝都。

岭色远浮黄屋纛，江风寒拂白头乌。

高皇事业山河在，留得奎章墨未枯。

清代和近代关于蛟矶的诗词也很多。王士祯的《蛟矶灵泽夫人祠》借咏孙夫人的不幸，慨叹吴蜀的灭亡：

白帝江声尚入吴，灵祠片石倚江孤。

魂归若过牛郎浦，还忆明珠步障无。

霸气江东久寂寥，永安宫殿莽萧萧。

都将家国无穷恨，分付浔阳上下潮。

桐城派文人姚鼐路过蛟矶，作《蛟矶灵泽夫人画像》：

婿雄大耳紫髯兄，螓首帷中与论兵。

英气不随兴废尽，危矶时蹙怒涛声。

无为籍著名诗人、书法家张恺帆曾作《归舟泊蛟矶》：

浪迹江南感岁迟，归舟一叶系蛟矶。

香魂缥缈无寻处，江水呜咽似有知。

1941年秋，林散之游蛟矶，作《蛟矶孙夫人二首》，其一是：

风神遗洛浦，江表一孤岑。

已尽思吴泪，犹存望蜀心。

芙蓉秋梦远，芦荻夜潮深。

幽恨成终古，空传青鸟音。

此外，像明代的王德溢、解缙、王去疾，清代的僧珍厂、朱卉、黄钺等均也写过蛟矶庙的诗文。这也是蛟矶庙声名远播的一个重要原因。

关于蛟矶庙的对联，最著名的当属明代大才子徐文长的“思亲泪落吴江冷，望帝魂归蜀道难。”“思亲”与“望帝”难舍其一，“冷”和“难”独自担当，此联被后人作为灵泽夫人大殿正门的对联。

清末孙正诠在蛟矶也留有佳联：“毕竟阿兄生负汉，何如之子死依刘。”

清末芜湖道台杨庆琛有多副关于蛟矶的对联，一是：“联吴蜀亲，结吴蜀仇，千古奇人，千古奇事；感郎君情，尽郎君节，一心为义，一心为贞。”二是：“思归，思归，空自思归；我将奈何，蜀道可怜天子。独活，独活，义难独活；人谁不死，吴江留得灵仙。”“思归”是鸟，“独活”是中药，二者均为双关语。三是：“郎志图曹，妾身属汉；忆昔日，束装旋返，慷慨西行，漫云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兄思绝蜀，妹敢忘吴；想当年，设计赚归，仓皇东去，从此望穿秋水，梦绕湘云。” 

戴启文  陈耀明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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