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菊忆流年

提笔旧年，一切仿佛回转眼前。

多少个春夏秋冬的早晨，大人们从楼梯过道上搬出自家心爱的自行车，像唤醒酣睡一夜的忠诚良驹，拍拍坐垫，转身甩腿，跨上去，兴冲冲追向大街。

上班去喽，他们摁响清脆的铃铛相互友好回应着。

没有哪所学校门口有父母乌泱泱集聚接送孩子的场面。那时候大人上他们的班，孩子上自己的学，各就其位，相安无事。

附近和我一般年纪，尤其在家排行老大的，细颈上总会挂一把拴着红绳看起来几乎差不多的大门钥匙。他们牵着弟弟妹妹的手，背起书包，慢慢悠悠走过零星几幢楼房、一排排人字顶两层高的职工宿舍，再七拐八弯深入一条不太宽阔的内巷，走到尽头即是我们的学校。

弟弟一年级，我四年级。

二

我们每天一起上学，再等候着结伴回家。

有时也分开来，和班上同学一块走。碰上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我便故意绕远道，穿过供销社门口，从围有篱笆院子的平房那里经过。每次都能遇见意外惊喜：一只迷路的小猫小狗，串串探出身子的紫红扁豆，夹落篱笆间喷香好闻的金银花，等等。

夏天走完，秋天来临。

有菊，一朵两朵三四朵，一丛一丛，立于篱院一隅。阳光下烂漫耀眼的明黄，含蓄孤傲的淡紫，莹白如玉的白菊………它们令我想起读过的诗句：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少女似懂非懂的忧伤瞬间莫名弥漫开来。

站在那里，有时竟能惆怅许久，也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

一天，弟弟又撅起嘴跑到母亲那儿告状，说到同学家玩都不带上他。其实，只有过一次单溜。于是由房间走进油烟浓重的厨房，垂头，伫立，听母亲愠怒的教训，还有突然就降下语调开始温言软语的劝导和指令。

三

家里一张旧照片收藏了三十多年。担心将来遗失或损坏，去年我特意用手机翻拍后送到照相馆冲洗出来。

现在手里的两张照片是一模一样的景，一模一样的人。新照冷蓝色调，清晰得好像昨天才现场拍成的；旧照到底是旧照，昏黄的暖色调像被流年镀上了一层厚厚的时光釉，抹不去擦不掉。

瞧瞧，扎红绸结的长辫子姐姐，彼时正按照摄影师要求，抬起右手环搂旁边的弟弟；穿蓝灰色小西装的弟弟那天也收敛起任性顽皮，面露乖巧模样，他翘起稚嫩可爱的兰花指，将作为拍照道具的熊猫玩具怀抱臂弯内。

身后灯火流溢，一副孔雀开屏造型的菊花架成了颇具纪念意义的年代背景。

不得不说那年芜湖市的菊花展真是声势浩大，成千上万盆菊花迎风招展。赏菊的市民老老少少挤挤挨挨。记得为拍照，母亲站在流动的人群里，一次次拍手推肩着急地把我们往大孔雀那里送。没办法，人太多，稍一迟缓，哧溜一下那里就又站满了孩子或者情侣们。

也就是这张照片，当年母亲微笑着无数次转身回家从五斗橱的铁盒子里取出，递到邻居手上反复进行点评，看，老大头发多油亮，老二仰头抿嘴的模样真俏皮呀！

一个母亲该有多爱她的孩子，才能如此天真持久的沉溺其中？她以为周围所有人皆会如她一般，关爱疼爱深爱着将来她的一对小儿女？！

净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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