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摆弄视频。萨克斯的节奏,鼓鼓突突的,像厨房的动静,妻子伸过头来,说,又在听《可可托海的牧羊人》!
是的,我还盯着视频里吹奏的姑娘!她黑发披肩,咖啡色的风衣挂在修长的身上,湖水一样飘荡。天然的人工的林子合围了,这边密集的看点,把那边城市的名字淡成天际线。小孩在蹦跳,围着红兜兜的小狗蹿进来。流动的人群还在扩大站点。准确地说,我也属于这个圈子。沙发上的反复聆听和观看,就像不断添加的脚步。一种感情,紧密了另一种感情,是雪花落进砂礓,溶成戈壁。那里的关心、保护和爱恋,就像锁阳一样越来越沉埋。哦,一段经历和另一段经历,还可以这样叙述。人们对于美好的确认和追寻,有着共同的起跑线。一圈又一圈,不是偶然的。即便在戈壁,那也是来自戈壁深处的湖水。管子出来的声音,一大团一大块的,像油彩,又亮又重又占地方(其实是很有位置)。脚步停下来,在让地方,眼睛亮亮的,是把目光熨帖过来。年轻的姑娘当然好看,可是好听的,更广泛。
最先是北京C发来视频《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我觉得好,转发到打球的群里。老张留言:高手在民间,意思是:那个站在桌边唱歌的小瘦子,手艺不错。瞧,他把用餐的女人,唱哭了,还唱跑了!蓦地,目光像闪电,男人将一叠人民币放桌上,慌乱,突然又强大起来。小歌手不急着去捡钱。他仍然低头埋进歌唱里。余音和惊愕,涌入空阔残余的局面。
一首歌从情侣餐边涌出,就如大海般一波连一波——新疆的X,伊利诺伊的Z,芜湖的S,上海的J,贵池的Q,海南的H,前脚跟后脚地发来各个版本的《可可托海的牧羊人》。萨克斯、单簧管、小提琴演奏的,都有了。不长的时间里,出现如此稠密壮阔的演唱,真是抗疫中冒出的令人振奋的意外!
我想让自己快点会。早上一起来,就听这个。一遍又一遍地,老是不得要领。萨克斯给了金晃晃的摆设和气势。飘飘然的修饰音符短促多姿,听起来很爽,但也像手指分叉的皮屑,让记忆有点破碎。演奏者依据不同乐器对曲谱来点改动,是常见的。我知道老记不住,是因为一个坏习惯:不记词只重旋律。旋律到底刻画些什么,一时并不具体清晰,加之非常不专业。
空余,我拉小提琴,是那种自娱自乐信马由缰的野路子。好久没拉琴了,左下颌里一块老茧差不多平了。现在我想拿下《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周身有了拉琴的冲动!晚饭后对着竹林晃动,能够触动和捡回当年大学水房里的感觉。那里的回音,蓬勃了右臂和左指。一份腕力,有了三份的轰鸣。我的体会,谱子在脑子里,拉起琴来会让琴声更流畅,也更容易自我陶醉。多年前的《青藏高原》也是费了不少工夫,我才能自如地拉琴、吹口哨。
夏天小提琴从房间转移到地下室。天热,怕伤了琴。打开琴盒,我呆了。白马尾断得满盒一团麻了。触目惊心的覆盖和切割,看得我阵阵寒气从心底涌来。心爱之物怎么弄成这样?哦,什么时候琴盒不严了。一条细缝把罪魁祸首黑漆漆地露出。怪来怪去,只能怪自己!放下琴,从来没有盒链拉上的习惯。
打开电脑看歌谱。非常稳健的四分之四拍,从头到尾也没来点别的。由于引曲和休止符,开头被我当成了四分之三拍。
“我酿的酒喝不醉我自己,你唱的歌却让我一醉不起”。好词!语言拉开了势差,涌动的情感还在上升。接着,“我愿意陪你翻过雪山穿越戈壁”,好听的旋律高扬着长长的音线,温婉、华美又新鲜。一条大浪盖过了所有的波涛和泡沫。珠联璧合的词曲就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怎么能够让人不停下?这时没有什么比凝望和倾听更要紧。
面对《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描述的西部风情,我的注意力情不自禁地集中了。一些经验,再次清晰。戈壁简直就是不断让人吃惊的地方!石头是锋利的,风是锋利的,记忆也是锋利的,一根草都不留下,古远的地貌是啥样就是啥样,并在牢牢地安置着当下,一丝杂念也不掺合!记忆是可以观望的。撤去的东西太多,市声或许压根儿就没进驻。一只昆虫围着我嗡嗡叫,因为脸上的汗味,也是非常稀罕的水滴。到处都是起皱的嘴唇,鼻子在淌血。借用古远的记忆,我在丰富自己的想象力。搞到后来,我不得不承认,罗布泊地区跑了多远也不能叫穷尽。常识只剩标本,真相只留寂静,而神秘和恐惧时时被更新。快速的倒退中,在一条叫做“讨赖”的河里,我融入了雪山的情绪和崖壁一愣一愣的距离。没遇上放蜂女,也没看到牧羊人,但我碰上了大块吃肉的西北人,从翻滚的热锅里撕下一大块羊肉,顺势往细盐里扭转一下,递给我。真是好味道!眼前,汽车飞快地朝着沙山狂奔,飞沙走壁,最后像一块毯子,挂在沙壁上。经过的戈壁回来了,万花筒般翻卷的还是经历。追赶、守候和泪水,并不缺席和过时。
风云突变是常有的事。放蜂女牧羊人,两块漂泊的云彩互补了某种天气。是的,不辞而别有些残酷。然而旧了又新了的雪莲花,已在正面正向地迎接马蹄和漠风,凄美甚至比康庄大道来得更稠密。溪流、百日草在为谁而颤栗?盘旋的鹰会将薰衣草下的躲躲闪闪,照个清澈透明吗?整个西部都是毡房、风车、驼铃、狼毒花,不断移动的猜测和追寻。
石头被风雪鞭打是个大概率。小提琴的低音,就像暗黑的云块,在空中拖动发出的动静,即便在夜晚也不是孤立的。肩头,已经架升了生活的把位和音准(我已经买过新弓)。奔跑的石头里的沉重、响声、痛疼,只有自己最清楚。不一定非要到过雪山戈壁,我们都是属于观看和倾听的角色或倒影。哪个身子,不牵动几页故事,哪段生活不带几缕云烟!碧波荡漾,因为涓涓细流的积累,涵养并托举了雷鸣闪电。催发心跳的歌唱和描写,让人迫不及待地去追赶湖水,真可谓高手在民间。一些写手停下笔,在发愣。四起的响声没改变状态。从东北到西北,无数的划痕,一如铁路和航班,在大地和天空里若现若隐。我没到过美丽的那拉提,然而,“心上人,我在可可托海等你,他们说你嫁到了伊犁”,莫名其妙地让我不止一次地泪湿自己。
又补:
今年央视春晚,王琪唱了他作词作曲的《可可托海的牧羊人》。这部作品被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舞台上。看音量、画面、场景等细部,都经住了放大的过程。更多的覆盖里,倒伏的荒冷站起来。王琪一点点地堆集了自己,像沙子一样。去西部之前,不知道这是必须的——我去过西部两次,两次风都大,好多风车在自个儿转着,沙粒把久远的经历细化了。这一回,那么大范围地跑着唱着,算是把我丢失的节拍找回来了。
(来源:《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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