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天地小 百壶纳百川

文学是一门创作的艺术，古玩则是一种收藏的艺术，藏品中所蕴涵的历史文化和艺术审美，从某种角度和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再创作。青年时对诗歌和文学的热爱，点燃了我对古玩艺术的喜好，这也让我在熙攘而寒的收藏之路上少走了不少弯路。

2004年岁末，年届九旬的文博大师杨仁恺先生来芜湖，当他看到我收藏的历朝历代的茶壶、酒壶已有数百件之巨时，感叹说：“不容易啊，这些都是历史的见证和文物。”并欣然为我题写了“百壶居赏玩”。杨老的话一直鼓励鞭策着我，年复一年地探寻、积累和研究，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将这些藏品结集出版，让更多的藏友和读者欣赏到它们，并最终将这些宝物存放在一个属于它们的栖所——“百壶居艺术馆”中，向更多的参观者展示中华悠久的历史文化和文明。

本书的赏玩主要是“壶具”和“文玩”两大类。我国“壶”字最早出现在出土的商周容器上，成书于战国时的《周礼》：“壶，盛水器也”“壶，酒器也”，说明壶在当时就是一种盛放水、酒等液体的器物。陶壶早在新石器时代就已出现，这与当初人类已开始了定居生活相关。目前已发现的古陶壶有：仰韶文化的双联彩陶壶、良渚文化的高颈贯耳壶、龙山文化的原始瓷壶和汉代的双耳盘口壶等。

壶从它诞生的那天起就与人们的生活不可分割。人们饮食中的饮具和食具，因生活的需要，材质的类别也有所不同，可分为陶器、青铜器和瓷器等。陶器的发明就是由我们祖先盛水的需求而产生的，先民们在原始部落生活中，无意发现了泥土、水和火三者的联系，这也注定了陶器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成了先祖们的主要生活用具。然而，随着茶酒文化的兴起和不同层次先民生活质量的变化，原始瓷在商周和春秋战国时期应运而生。从出土的商周和春秋战国考古发掘中，大批的生活用具和法器、陶器、青铜器、原始瓷开始逐渐延伸和普及。

任何壶的工艺特色都是在其社会背景和手工业的发展下逐渐成长起来的。从殷商的青铜器盉、觥和提梁卣，魏晋至唐宋的鸡首壶、凤冠壶和单色釉壶，元明清的僧帽壶、青花壶和各类粉彩瓷壶，都铭刻出那个年代的王权、宗教、人文和民俗的喜好。成熟的瓷器最初产生于魏晋时期，其中东晋越窑烧制的青瓷鸡首壶和德清窑烧制的黑釉盘口壶，可视为那时瓷壶中的经典代表作。唐代北方的邢窑光亮清白、胎质细腻、釉色纯正，与南方质地细腻、通体青釉、光洁莹润的越窑形成“南青北白”的格局。唐代的长沙窑首创釉下彩绘，胎呈青灰，少量呈黄褐，这是胎中铁的含量趋高。宋代制瓷业达到巅峰状态，出现了“汝、官、哥、钓、定”五大名窑，以及建窑、磁州窑、吉州窑、耀州窑等较多知名窑系。

一些壶具上注入了不同时期和地域的纹饰与绘画风格的人文元素，体现了各个时代不同的文化信息和审美趣味。表现手法也丰富多彩，陶刻、铜铸、瓷绘、紫砂和色釉，生动地展示了社会生活中深厚的民俗文化意蕴和审美价值，使原本生活中的壶具，蕴涵了文化的品质和浓郁的人文气息，成为历代文人清赏怡情的珍玩。许多祈吉纳福、辟邪镇恶、功名利禄、富贵长寿的图案，成为不同时期人们美好的憧憬和追求，晚清至民国时谐音寓吉的民俗风格，以及一批文人雅士寄情山水人文的浅绛彩壶，更是将这一时期的瓷壶推向了极致。综观陶壶、铜壶、银壶、瓷壶、紫砂壶等不同材质的壶，从壶的造型、纹饰、绘画、刻塑等技法，无不植入了传统的中华文化精髓，成为历代文人雅士案头的清玩。为了让读者更系统和直观地了解壶的发展历史，本书按年代的前后顺序遴选出一百把不同历史时期的代表藏品，翔实地介绍了每把壶的年代、窑口和地域文化背景，以及作者的生平和艺术特色。每把壶一图一文对照解说，既让读者从不同年代壶的器形、胎质、釉色、底足、款识和绘写风格上鉴别差异和真伪，同时也能让藏友寓乐于藏，了解到不同时代、地域的文化元素、审美情趣和审美价值。

中国是世界四大文明古国，在星河浩瀚的文化长河里，“文玩”是清末民初涌现出的一颗璀璨的明星，从皇宫豪门、权贵府第逐渐走向文人雅士和庶民百姓的视线。正如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文玩”早已打破昔日狭义“文房四宝”概念，除了笔墨纸砚四宝外，像水盂、笔洗、砚滴、墨床、臂搁、笔筒、印章、香炉等文人书房中的用品和摆设都属“文玩”范畴。“文玩”这种中国特有的书斋文化，集实用性与观赏性于一身，加上历代文人墨客的钟爱和参与，使原本实用器上寄托了高雅的艺术性和匠心，故而受到越来越多的藏家青睐和喜爱。在“文玩”这个章节，从历代书斋众多的文玩中，按类别同样选出了不同年代和材质的一百件代表藏品，用文图并茂的形式向读者展示琳琅满目的文房艺术，窥探出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的一个缩影。一把老壶和古砚，一尊佛像和古印，历经多少文人之手，凝结着他们的心血和故事，沐浴着千百年的香熏祈愿。无数的春秋虽已凋零，但岁月的冷暖静静地蛰伏在它黯淡却温润的包浆里，让时光倒流、往日重现。

记得当年央视《寻宝》栏目专家、著名鉴定家蔡国声先生应邀来芜湖，当时在徽商博物馆，我带去一方珍藏多年的清康熙御赐的朱砂墨，请蔡国声先生鉴定。在端详许久后，蔡老师兴奋地告诉我：这是一方极为难得的佳墨，是康熙皇帝赏赐给“清德堂”主人的（康熙时期江苏巡抚宋荦，号绵津山人）。因为当年还未流行（本人也不擅）使用电脑，数年后我请友人在电脑中整理的资料证明，蔡先生当年讲述的文史和该墨的主人完全符合历史的事实，遂对当今中国收藏界“文玩”鉴定的领军人物蔡国声先生更加羡佩。之后，蔡国声先生得知我要出书，还特地为我题写了《百壶居》书名，我也遥祝已年届八旬、在古玩界敢于直言、被誉为“包公”的蔡老健康长寿！

当代著名诗人、《诗刊》时任主编叶延滨先生也为我题写了“百壶居”，并撰联相赠：“一杯天地小，百壶纳百川。”是的，一杯酒下肚，还有什么比人的内心和想象更博大呢？历朝历代的百壶，曾沏泡过天下无数的江河山川，正是“有容乃大、无欲则刚”的君子之风啊！选用叶先生送我的这句诗作为本文的标题，是为序。

本文为该书自序

《百壶居赏玩》 曹德华 著

安徽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年9月出版

□ 曹德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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