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亚兵
我常想,读书大约也需要某种机缘。与一本好书失之交臂,或者在阅读中不能收获作者期盼的共鸣,那将是一件多么让人沮丧的事情。我的读书岁月是从父亲那里开始的。父亲年轻时因为家庭条件有限,连初中学业都没有完成,但这丝毫无碍他读书爱书。家里藏书颇丰,至少在我们那个小小村庄里,两大柜子的五六百册藏书肯定是独一份。农闲时,总会看见父亲捧书而读,乐在其中。所以读书,于我也算是“近水楼台”了。
读书人一定爱书。父亲的藏书种类广泛,有小说名著等传统书籍,也有农耕渔业等专业书籍——父亲在种田之余还承包了鱼塘养鱼。父亲告诫我和姐姐要“敬惜字纸”,不能在书本上乱涂乱画,更不能毁损书本。但小孩子淘气,哪里是几句话能够约束得住的。于是,在天气晴好的日子里,经常会看见父亲整理书籍,将我与姐姐损坏的书修补完好。父亲用糨糊(后来用胶水)将撕坏的书页修补贴好,实在毁坏得无法粘贴的就用白纸重新抄录,有的书还重新补做封皮,用清秀的毛笔字誊好书名,然后晒干整理好放回书柜。这些行为深深影响了我们,后来上学时,我们的学习成绩也许不一定是最好,但书本肯定是班上保持得最干净整齐的,这是爱书的习惯使然。
识字后,慢慢开始喜欢上读书。不像有的父母可能会反对子女乱读书,父亲并不限制我,随我自己去读。我想,大概是他认为自己的书都不是什么坏书吧!在那个电视节目还比较匮乏的年代,书籍更像是一个万花筒,打开了我认知世界的大门。家中历史演义类书籍特别多,什么《说唐全传》《三国演义》《粉妆楼全传》《薛仁贵征东》等等,也许是少见寡闻的缘故,年少的我来者不拒,一读就迷,还特别喜欢和父亲争论其中的情节,父亲也不以为忤,反而对我说起许多书中未曾写到的情节,这让我更加痴迷于历史故事与写作艺术交织的书海,成为被左邻右舍取笑的小书呆子。
家中书籍毕竟有限,特别是一些我感兴趣的新书是肯定没有的,也不可能有多少闲钱去买书。好在那个年代借书是很常见的事情。
有两次借书印象特别深刻。一次是上小学时,听堂哥说邻村有位大我好几岁的初中学长有一本《一千零一夜》,我托堂哥去借却没有借到,只好自己上门求借。为了能顺利借阅,小小年纪的我竟然想到去做一个交换,处心积虑地揣度对方喜欢阅读什么类型的书,然后从书柜挑出几本,“越陌度阡”了十几里一直问路到对方家,在他诧异的表情里换阅成功,还成为日后经常易书而读的好友,他说是我那饥渴的阅读欲震撼了他。
还有一次是高中时,青春期的我们喜欢上了诗歌,那时席慕容的诗是最受欢迎的,好不容易从一位同学手里“抢”走她才买的诗集,条件是第二天早读课必须归还,于是一个晚上,我硬是在笔记本上将一本诗集给抄了下来,边抄边读,读到流泪,抄至破晓,幸亏诗歌字数比其他文体要少得多,不然还真不一定能抄完。第二天早上归还书籍时,同学看我红肿的眼睛,立马就知道我抄书了——很多同学都抄过喜欢的书。就像某著名歌手唱的那样,“至少有十首歌给我安慰”,这些笔记本里已经发黄的纸张,以及被岁月浸染得有点模糊的字句,曾经在无数个夜晚给过我感动和力量。
彼时我们无书不读,就像饿极了的高尔基扑在面包上一样读书,择书而读是后来的事情。那时学校周边经常会出现书贩子,将很多小字印刷的大部头论斤卖,平时在书店里价格昂贵到咋舌的书变得廉价起来,这对于爱读书的我们当然是大好事。大学时,就读于江城芜湖的一所师范大学,学校周边书店很多,尤其是有不少适合学生的低价打折书店和旧书店,于是周末最大的爱好就是和朋友一起去“淘书”,淘得多了,腰包也就瘪了,只好节衣缩食、忍饥挨饿。大一寒假回家,母亲见我大大的背包里是将近二百册书籍,再瞅我因衣裳单薄更显消瘦的身材,不由流起泪来。父亲却很喜欢我带回的书,我们父子一起利用过年的闲暇读书讨论起来,而今只觉是“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了!
书看多了,开始学会挑书。挑好书,说容易也容易,说困难也困难。容易,因为阅读是很私人的事情,只要自觉读起来很愉悦、很有意义就算好书;困难,因为阅读也是很见品位的事情,追求感官上的愉悦往往会陷入浅薄流俗和重复狭隘的阅读瓶颈中去。如何搜寻好书、择好书而读,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困扰着我。好在因为读的专业是中文,师友同学对于阅读各有见解,在他们的推荐和自己的摸索里,逐渐掌握了一些择书妙招。比如,从时间维度上来看,大部分被历史证明的名著肯定是好书,可以读;又如,从作者声名上来看,能被称为大家或者有特别文誉的学者的书一般都不错,可以读;再如,从出版社和策划机构来看,那些底蕴深厚或者术业专攻的出品方的书也都不差,可以读;还如,有人建议围绕一个专题、一段时期、一类群体、某个作者进行系列性的集成阅读,等等,这些择书方法都让我获益无穷。
用饥渴来形容读书,丝毫不算夸张。那时,学校晚自习十点熄灯,但是会留一个通宵教室,主要是为大四学生考研准备的。我们常常跑到那里去蹭光。很多时候读得过于投入,以至于错过回寝室的时间点。不过,在通宵教室读书本就是一大快事,与月夜在篮球场上打球、雨天在足球场上踢球一样酷爽。喜欢读书的同学一有新书,往往就相约通宵赏读,还组成了读书会,互相探讨。记得有位学计算机的陶姓学弟,不喜欢编程,却偏偏喜欢古典文学。常常在早晨大家还蒙头大睡的时候,就跑来寝室和我交流读书心得,让室友很有意见,后来改成午饭后来探讨,一样让想午睡的室友不爽。再后来,我只好放弃休息,陪他一起到楼下神侃。他读的书其实有不少我也没有读过,只是我大概算是一个比较好的倾听者,加上所学也能与他交流一二,所以给了他一种知音之感吧!不过,和他交流,得他推荐,也确实读了不少好书。
读了不少书,但自问未必有多少做学问的天赋,幸运的是,毕业后先成了一名高中语文老师,后来又成为一名机关文字工作者,都与文字相关,都需大量读书,也有了非读不可的机缘。虽然随着新媒体时代的到来,周边喜欢读书的人越来越少,但也总有二三喜欢购书藏书爱书读书的知己。一位年轻的同事在宿舍里购置了半屋子的书,过着“半床明月半床书”的日子,优哉乐哉,有人不解,他却在短短几年里,就凭借渊博的学识和深厚的研究功力,在教科研和教学两方面都取得了优异的成绩。一位同龄的朋友在新居里专门订制了三堵墙的书架来放置购买的各类书籍,有人笑他为买而买看不完,他却“笑人看不穿”,说留书教子不比留钱宠子强?对于他们,我是完全理解和欣赏的,并认为无需解释太多。
读书之乐,大概就在于与思想对话、与自己对话,是一种但求阅读、莫问收获的平淡快乐。但好在,因了这么多年的书香浸染,无论做什么工作,我都不曾抛下书本,都习惯于在好书中汲取成长所需的养分,虽然谈不上什么成绩,却实实在在标记刻录在那里,就像串串脚印指引我一路向前,伴我行稳致远,让我平淡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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