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从的文化著述

芜湖人一般都知道“姑孰画派”创始人萧云从是绘画大师，但对他同时又是学问渊博、著述颇丰的诗人和学者，知道的人就比较少了。

据张宪华《明清时期芜湖的藏书与著述》介绍，芜湖被收入“四库全书”的著述中，就包括萧云从的《离骚图》和《易存》。萧云从另外还有《韵通》和《杜律细》等著作，这些文化著述涉及易学、音韵学以及诗词格律、古代神话研究等方面，因此，萧云从也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国学大师。

一

中国古代把文字音韵之学称为“小学”，萧云从是长期对“小学”保持浓厚兴趣并且有很高造诣的人，萧云从友人光极说“萧子尺木习韵三十年”，习韵三十年的萧云从，大约在五十岁时撰写了音韵学专著《韵通》。

从萧云从自述看，《韵通》是一本帮助人掌握音韵的专著。为达到这一目的，萧云从在书中把韵划分为四十四种，又按古汉字声调阴阳上去入五声列举常用字，分为五行，直排声母与韵字，如某字无某声调则用“○”标注，方便记忆。该书后还附录《读韵法》，具体指点习韵方法。

如同《急就章》《千字文》是帮助人快速识字，《声律启蒙》等是帮助人记忆诗韵一样，《韵通》应当亦是此类性质的书籍。《韵通》虽然开始只是萧云从帮助读者习韵的书，但是由于其记录了明末清初江淮时音方音的重要资料，其韵图别具一格，因此成为一部有价值的音韵学著作。孙俊涛在《<韵通>音系研究》中介绍说：“《韵通》）是一部归类整齐，自成系统的韵书。……这是一部记录明末清初江淮时音方音的重要资料，使我们对江淮官话的演变可以作更全面的考察，对芜湖方言的历史研究也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二

研究音韵学的萧云从，对诗词格律也很精通，读他的诗，明显能感受到杜甫的影响。这种影响，不仅体现于感时伤世的内容，也表现在形式方面。萧云从的七律格律严谨、风格沉郁，与老杜是仿佛的。

萧云从花了很长时间研究杜甫，55岁前后，又完成了一部《杜律细》。这部书，一直以抄本的形式辗转流传，可惜今已亡佚。萧云从的《杜律细》流传后，引起争议。同时代的诗坛领袖王士祯说萧云从“以为杜律无拗体”，并且说他的一些观点“穿凿可笑”。所谓“拗体”，就是古风式律诗，也就是字数、对仗、韵脚基本符合律诗要求，而平仄不合格律的律诗。在唐朝初期，律诗格律没有定型时存在这种律诗，最出名的是崔颢的《黄鹤楼》。后来律诗定型后，杜甫、苏轼等偶尔也作拗体律诗。实际上，以萧云从的诗歌修养，不会不知道拗体的存在，因为这是常识。《杜律细》的写作在《韵通》之后，《杜律细》绝不是没有音韵学修养的人的随意之作。后来的杜甫诗歌权威笺注家仇兆鳌在《杜诗详注》中多次引用萧云从《杜律细》见解，可以证明这一点。康熙年间，陈醇儒《书巢笺注杜工部七言律》也对《杜律细》征引数条。如该书卷四《覃山人隐居》：“萧尺木曰：此皆《北山移文》之意，讽刺慨叹，宛在目前，而虞伯生以为嘉美之词，则失之矣。”

三

和孔子晚年治易一样，60岁以后的萧云从，主要专注于易经的研究，而研究的成果就是《易存》。

萧云从对《周易》长期保持浓厚的兴趣，但直到60岁时，才开始动笔写《易存》。萧云从为什么要写《易存》呢？友人方兆曾在《易存·序》中对此作了说明：“夫《易》以河洛统数，二律历之用由此以生，声音象数各协其致而相通焉。后人弃本逐末，穿凿附会，弊端杂出……无闷先生以绝人之智，运博物之思，深观天下之理，于是著《易存》一书。”序中的“无闷先生”指萧云从。“无闷”出自《周易·乾卦》：“龙，德而隐者也。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萧云从自号无闷，一方面是认为自己是一条生逢乱世因而在渊的“潜龙”，另一方面是表示自己虽处乱世，但能坦然处之。

《易存》这部书由三个部分组成。一是卷首方兆曾和萧云从两人的序。二是正文前一篇起导读作用的文章《易存四学》。所谓“四学”，就是“理、象、气、数”。萧云从建议如果要研究《周易》，应该“先读《易》卦爻词、《大传》蓍法，次学卦气以及支干阴阳、五行生克、气运衰旺，次学算归、除、因、乘，次学音律、词曲、声调、管弦以及翻切诸法方得”。萧云从对天文历法、音韵学和音乐等都有较高深的造诣，从这段话看，《易存》涉及了对这些学科的研究。三是《易存》正文部分，由数十篇题目均以“论”字居首的论文组成，如“论大衍之数与克典禹畴律吕以证三合之原”、“论河洛交错为历律之见端”等，这些论文构成了《易存》的主要内容。

限于篇幅，这里仅以《易存》中研究“岁差”的文章为例简介萧云从对天文历法的研究。在《论卦气岁差同于律数》的开头，萧云从说：“陈希夷曰：冬至日在坎，夏至日在离，春分日在震，秋分日在兑。四正之卦，每卦爻主一气，每时之卦爻配成三卦，而十二月之卦备，而每爻主一候焉。”这是从卦象爻辞角度看二十四节气。这里要注意的是，萧云从把“气”与“候”是分开说的，且分别与“卦爻”与“爻辞”相关。今天有“气候”一词，通常理解为天气，而“气候”在古代作“天气”解，是后起的词义，其本义则是指一年的二十四节气与七十二候。后来“气候”指云气等变化，古代多据此来预测吉凶。

萧云从这篇论文倒不是研究吉凶预测而是研究“岁差”的，在他看来，“岁差”现象同于律数，可以由卦爻作出解释。何谓“岁差”？岁差是由于太阳和月亮的引力对于地球赤道的微小影响，使地轴在黄道轴的周围作圆锥形运动，慢慢向西移动，约二万六千年环绕一周，同时使春分点以每年50.2角秒的速度向西移行的现象。晋代的虞喜是我国最早定出较为精确岁差值的人，他经过观测，得出“五十年退一度”的结论，使我国的历法较早地区分了恒星年和太阳年。虞喜之后，南北朝的祖冲之在《大明历》中关于“岁差”的结论是“每四十六年，却差一度”，比虞喜的更精确。

至于萧云从从“易学”角度研究“岁差”等天文现象并提出“论岁差当本卦气律元以立法”的主张是否科学，还有待后人进一步研究；但是作为一位画家和诗人，萧云从研究“岁差”等天文历法问题本身就说明他是一位“文理兼通”的奇人，而《易存》自然也是一部奇书。

据民国《芜湖县志》载，萧云从去世前不久，在外地的方兆曾忽然梦见萧云从要把《易存》《杜律细》等书托付给自己，不禁惊醒。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见，萧云从对于自己的文化著述，一直是心心念念，生怕后人忘记他曾费过的苦心，在晚年肯定经常向方兆曾流露过这个心思，才有“托梦”的事发生。

□ 唐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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