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口的油条摊

鸡毛山其实看不出来是山，从北门岔路口往东，也就是二中的方向上去，就是鸡毛山。鸡毛山顶，有个小四岔路口，往北，可以走到黄山园，往南可以走到花街。路口以前有个中国工商银行，再以前，大人们说那叫“三八银行”。芜湖还有个地方也叫“三八”，就是镜湖公园，也被称为“三八公园”。

三八银行边的巷子口，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个炸油条的摊子，几块板拼的操作台，上面全是面，买油条的时候要排队等，所以能比较仔细地看油条是怎么做出来的。看得出来，揉面必须很用力，揉好再揪成饭碗大小，用擀面杖擀成两寸多宽的条状，再用刀切平整边缘，然后按照大约两厘米一根的宽度切成小条。做油条的是个男的，手特麻利，能够准确无误地把两根切好的小条上下叠在一起，用个小木条从中间一轧，这算是准备工作做好了。下油锅的时候把轧好的一条面拿起来，两手各牵一头，一拽，拽到一尺长，右手一抖，那面就成了螺旋状，顺着锅边轻轻地放进去，油立刻翻滚起来。对了，那锅也很特别，从来就没见过那么大的铁锅，炉子是废旧的油桶，里面烧着煤。

以前好像都是烧煤的，有蜂窝煤，有煤球。蜂窝煤圆柱形，中间好多圆洞，大概觉得很像蜂窝吧，我却觉得像藕。蜂窝煤在用的时候，会掉煤粉下来，积多了，就添水和成煤水，像做面包似的，分一小坨一小坨的摊在地上，晒干，就成煤球了。油条摊烧的是煤球，我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煤球。火很旺，油锅散发着浓浓的香味，几根油条放下去之后，老板会用一双特别长的筷子，把正在炸的油条戳几下，油条顺着筷子的力道在油锅里翻身、旋转，转着转着，你能眼看到颜色从白，到泛黄，到金黄。有的人要炸老点，有的人要炸松点，老板都能一一记住，看时候到了，便用那双长筷子夹起来，放到油篓子里。油篓子上半部分是粗铁丝网围的，有个底，下面是个小坛子。油篓子是用来暂时存放油条的，一来刚出锅的油条有很多油，油很金贵，不能浪费。二来油条还很烫，放上来凉会，缓一缓。

每每这个时候排队的人就开始蠢蠢欲动了，眼瞅着一锅油条出来，就那么些根。排前面两三位的心里美滋滋的，仿佛有一种特别的优越感，通常纹丝不动，静静地等着老板招呼。排后面的就不行了，尽管一个挨着一个站，心里却嘀咕，到我还有么？不自觉地就又往前面挪了挪步子，于是队伍就排得特别紧。而更后面的只是象征性地站那儿，心里特坦荡，这锅，没戏！

最早的时候买油条还要有粮票，记不得面额了，只记得有紫色的、绿色的、红色的。等我稍微大一点，也可以直接用钱买了，好像是一分钱一根。那时候一碗面也就两分钱，吃油条，算得上小开生活了。

排到自己了！我大声喊：“我要两根！”抬起手半踮脚在揉面台子上放下钱，老板要我站远点儿，怕油锅里的油溅出来烫着我。可我哪管得了那么多啊，眼巴巴地望着就要属于自己的油条，你还让我离远点，不可能！我就把两只手举过头顶，脚一踮一踮的，嘴里“嗯，嗯”哼着。我觉得每次老板给我包油条速度最快，恐怕就是这个原因。最早那会包油条用的不是塑料袋，而是厚纸。后来大人告诉我，那是牛皮纸，灰灰的，上面貌似还有些白色纹，事先裁成四四方方一样的大小。顺着两根油条的腰一围，递给顾客，尽管纸很厚，但还是很烫，所以老板每次给我，都是用两张纸。

油条到手了！可我不敢吃，因为有一次嘴被烫了下，一直记忆犹新。双手把油条握在胸前，拔腿就往家跑，跑过公署路口子，跑过公共厕所，跑过垃圾堆，在垃圾堆那往左拐，那条路就叫“井巷”，百米冲刺后有个路灯在拐角处，前面没路了，往右拐，左手边第一个门，就是我家院子门。不要想多了，不是别墅花园门，是那种好多户住一起的大杂院。奶奶跟我讲过，以前院子都是我们家的。站在院子大门口我忍不住了，通常都会狠狠地咬一口，叼在嘴里，嚼不起来，却不敢松口，飞一般往家跑，我家在最里面，一个二层楼，分给四户住，楼是砖木混合的，房子本身是木头做的，“违章”搭建是砖头的，我家是左手边楼下那间。最早的时候，我家就一个房间，后来在外面搭了个小间，里面又把后面的屋子墙打通了，才有了三个房间。

这时候，稀饭已经盛到碗里了，厚厚的，白白的。油条不是单吃的，否则一家三口两根根本不够，扯开，伴着稀饭，小时候便感觉，这就是美味了。有的时候油条会“刻意”吃不完，放到晚上的饭锅里热热，又是一道佳肴。只不过，没那么酥脆了。

那家油条摊的记忆只存在到小学时期，后来不知怎么，老板就不摆摊了。我知道，他们家就住公厕对面里面那个院子里，我也不记得老板的模样，只有个白白的影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细细想来，好想从来就没有仔细瞧过他的面容，我的眼睛一直都没离开过的，是他炸的油条。

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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