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忆古城叫卖声

说来也怪，不知何故，我最爱听老城的叫卖声。

直到上世纪四、五十年代，芜湖老城的主城区并不大，主要集中在古城的四门之内。其中尤以东、南二门的老街最为热闹。当时我家就位于东门附近，几乎每天早晨都是在小商小贩的阵阵吆喝声中醒来。

天刚刚蒙蒙亮，古城的老街老巷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大街小巷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除了老街两旁林立的店铺门房，准备开门迎客的一阵忙活，和临街漱口刷牙、沿街倒马桶、刷马桶的奇特街景外，各种叫卖声让老城充满了别样的市井烟火味。挑担的、挎篮的、提桶的、身背肩扛的……形形色色做小生意的小贩们操着不同的口音，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给我印象最深的当属卖花女的叫卖声了。她们大多三、四十岁，虽谈不上有多漂亮，但江南女子特有的气质还是让这些卖花女别有风韵。她们常常是身着浅色的司林布或鸭蛋青的标准布对襟衣裳，头上梳着“巴巴鬏”，挎着卖花竹篮穿行于大街小巷，边走边喊:“卖白兰花哎——”，声音清脆而悠长，特别是“花”的尾声拖得很长很长。“一篮花儿香一路，一声清唱响半城。”

卖花的竹篮大都是圆形，口大底小。篮内放花以备卖，上覆格子状竹盖，竹盖上再铺着打湿的纱巾或手帕，在上面整齐地摆上一排排香气沁人的白兰花。随着季节的不同，有时还也摆着茉莉花、栀子花等。为保鲜，防止花朵发黄，在这些花上有时还会盖上一条白毛巾。

栀子花，花头大，通常以单枝卖，一分钱三至五枝。只有白兰花和茉莉花是用细铁丝穿成组花卖的。白兰花，花朵细长，二三朵为一组，同铁丝穿成一串。一根铁丝二头对折，弯成一个椭圆形，再穿上两片绿叶衬托花朵。既可佩戴于胸，沁人心脾，又可挂于屋内，香气满堂。茉莉花，花朵碎小，通常五六朵一组，用细丝穿成扇形，同样也是配以绿叶衬垫，白花绿叶，水灵灵的，甚是好看。

老城里卖五香豆的叫卖也很有特点。卖豆者大多为年纪较大的妇人。她们一手挎着小木桶或亮子(亮子为芜湖方言，指桶状盛水用具)，穿行于老街古巷内，一声悠长的“卖——五香——豆子”叫卖声，清脆、高亮，既悦耳动听，又韵味十足。长长的拖音回荡在老街粉墙黛瓦之间，久久回响。三分钱一包，用干荷叶包裹，打开蚕豆粒粒开花，香气扑鼻，用来吃早茶，倒是不错的选择。

老城的叫卖繁多，几乎各行各业都有。尤其是在那样一个简单的年代里，叫卖无疑是最经济实惠而又立竿见影的最佳广告。

老城的叫卖声各具特色，不同的行业有不同的叫法。其中靠手艺生活的工匠们，如箍桶匠、锡壶匠、补锅匠、锔瓷、锔壶、锔大缸、换脸盆底的匠人们，他们的吆喝，说是叫卖，还不如说是叫喊。声音直接、硬朗、洪亮而粗犷，时而还带点嘶哑。同样，也是边走边喊，但不同样的是除吆喝外，还借助手中的工具发出有行业特色的声音来助卖。

叫卖是老城的特色，更是老城的一道风景线。古城的老街老巷、老屋老房、斑驳而又光滑的青石板道路，成就了老城的古朴和喧闹，而各种特色的叫卖既美化了老街又鲜活了古城。我看着老城的街景长大，听着老城的叫卖成长，又随着老街的渐渐消失而慢慢老去。

范守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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