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 兄

上午，我在书房看书，手机铃响，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发子你好，近日，我在黄田村请人维修老伴家祖传的老屋，修旧如旧，古色古香。闲时，欢迎你来此居住。”我连声说：“好！”手机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放下手机，我和朱倔的往事不断在脑海中涌现：

1972年的夏末，年仅17岁的我到赤滩乡供销社糕饼坊学徒。某日傍晚，我在镇东青弋江河内游泳，临近对岸时，感觉手臂乏力，这时，背后被一只有力的手推了一下，借力轻松到岸。回头一望，一个英俊魁梧的青年就在身后：“谢谢你！”“游泳要悠着点。”休息了一会儿，在朱倔的带游下，两人不紧不慢地游回了原岸。

从那以后，我对朱倔的认识由浅入深。朱倔长我5岁，老三届高中生，1966年考入芜湖农业学校。文革开始，经过上山下乡锻炼，招工到县邮电系统，分配到赤滩邮电支局担任乡邮递员。

赤滩乡当时有15个行政村，作为邮递员的他，在熟悉全乡地理情况后，根据四季天气变化和行政村路况，制定出最佳投递邮路，春夏早、秋冬勤，报刊杂志、书信、小型包裹每日按时送到村部或村民手中，同时为邮路沿途村民代寄平信、包裹。日复一日，熟悉他的村民都说跑邮班的小朱憨厚。

我的家在马头老街，这是朱倔邮路中必经之道。父母经常委托他给我带咸菜、衣服等。他在日常骑车邮递中，偶尔中午就餐不方便时，在我父母家吃一碗面条或泡一碗锅巴。这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但对他而言，情藏心中。1975年10月，我调到县百货公司工作，朱倔特意送我一套三年才能发一次的绿色工作服。这套新衣服成了当时我当营业员最体面的行头。

朱倔是长子，因父亲早逝，他特别孝敬母亲，同时对弟弟妹妹爱护有加。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先是根据有关政策规定，跑县劳动局，跑县上山下乡办公室，忙于弟弟、妹妹招工。1977年恢复高考前夕，得知纪村水电站办高考补习班，他找到电站当年的一对同学夫妇，将小妹妹送去补习，后来小妹妹顺利考上了大学。在以后的日子里，他经常带着礼物去看望这对夫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朱倔调回县城工作不久，母亲生病住院了。他除正常上班以外，其余时间都在县医院照顾母亲，给母亲洗脸梳头、端茶倒水、取药喂药、送饭喂饭。每天夜晚，服侍母亲睡着了，他在母亲床边休息一会儿。十多个月下来，原来风度翩翩的帅小伙变得人瘦毛长，疲惫憔悴。

苍天不公，母亲要走了，朱倔握着妈妈的手，泪流满面：“我会照顾好外婆的。”母亲安详的闭上眼睛。

一诺千金。“我们兄妹几人从小都是外婆带大的，赡养外婆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外婆一直跟着朱倔一家生活。值得一提的是：朱倔憨人有憨福，找到了一位贤惠聪明的妻子，我尊称为嫂夫人。嫂夫人端庄秀丽，原是上山下乡知识青年，一身正气务实工作的她，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就走上了乡政府领导岗位。为了照顾外婆日常生活，她主动辞去乡领导职务。（以后考入省内某医学院，成为一名很有成就的妇科医生。）在朱倔夫妇精心伺候下，外婆晚年生活衣食不愁，吃得饱穿得暖，住的舒适，春天庭院听鸟叫，冬天阳台晒太阳。一直到90多岁，无疾而终驾鹤西去。

朱倔待我如同兄长。1981年4月，我岳父病重卧床，我在安吴乡联系了一名章中医为岳父治病，安吴乡离岳父家有45公里，那时乡村没有公共汽车。朱倔想出一个以自行车载人的办法，星期六傍晚，我和朱倔骑自行车到安吴乡，先在村民家借宿一晚，翌日一早，我们两人轮流载着章中医到岳父家，待章中医给岳父看过病后，我们又骑车送章中医回家。两人回到县城，已是夜晚十点多钟了，憨兄说了一句幽默的话，“孝敬老人不容易”。

知人不易，知己更难。朱倔正直温和，深藏若虚，人生的每一步迈的都很沉稳。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既是文革前的中专生又是电大毕业生的朱倔，婉言谢绝了组织上管理岗位的安排，热心于编纂地区邮电志的工作。用他的话说：“具备什么能力，做什么工作。我不是当官的料，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勤奋学习，不断提升自己，真正达到我就是我的境界。

“君子之交淡如水”，朱倔与人相处，诚信第一，乐于助人，品德高尚。交朋结友，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这种距离是各自都在对方心中，但又不过分亲密，天天相聚和十年不见一个样，让人感觉轻松愉快。

“退休之后是新的生活开始，读读经典，练练太极、听听音乐，陪陪老伴，带带孙子，其乐无穷。”想到朱倔春节期间和我说的话，仙人指路，春风化雨。

憨兄其实不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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