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通写给徐乃昌的书信说起

徐乃昌（1869-1943），字积余，晚号随庵老人。系芜湖南陵人，近代著名著名藏书家、出版家。日前,笔者看到韦力先生所著《著砚楼清人书札题记笺释》的出版预告，该预告短短200多字的简介，有3个字吸引了我的注意——徐乃昌。由于近几年一直在整理《徐乃昌日记》，并打算编一部《徐乃昌年谱》，自然不能放过徐氏的往来信札。韦力先生的这部书基础材料为其2009年得自嘉德所拍“潘景郑赠郑逸梅清代文人书札兼题记稿本”一册。这册稿本收录当代藏书大家、著名古籍版本鉴定大师潘景郑旧藏清代文人郑文焯、朱祖谋、李慈铭、徐乃昌、俞樾、缪荃孙、刘春霖、莫友芝等人书札、便简及砚拓四十九件，内容言及官场、著述，以及文人酬唱、慈善捐款等等，而与藏书相关之买书、卖书、刻书、借书、校书等事，更是频频涉及，清末文人风貌和往来之景象，由此册中可窥一斑。每一书札后多附潘景郑题记，共计四十四篇，其中包括长短句四十一首。潘景郑于1980年前后将这批信札赠送给了郑逸梅，足证二人交谊之深。韦力先生利用自己广博的文献学知识和丰富的藏书，为这些书札、题记一一作释文、小注，并为之笺释本事，剖析书札背后隐藏的点滴掌故。其中徐乃昌有关书札8通，系首次公开面世，也是本册中涉及最为频繁的人物，故而在“代序”中，韦力先生专门用大段文字概述了此批书札牵涉的“徐乃昌史料”。上周拿到新书，快速翻看了“代序”及徐乃昌相关的8通信札，于徐氏生平事迹，颇多补益。与细读之下，发现在韦力先生“笺释”之外，尚有些许相关史料可供参考，故而不揣浅陋，选择其中王一亭、夏承焘、王欣夫三人给徐乃昌的信件，略述笔者的考证。

“王一亭致徐乃昌”

潘景郑题记：“此札笔致纯学仓石，函谢徐积余先生捐助孤儿院款，想是任振务委员会时之笔，距今亦七八十年。”

韦力笺释：“潘老题记中所云振务委员会正式成立于1930年2月1日……关于徐乃昌所捐‘洋十元’，王一亭札中明确写道‘蒙捐助孤儿院’……”

案：韦力先生认为“赈务委员会”为国民政府所设，王一亭任常务委员。实际上，此前上海商界也组织过一个“振务委员会”，下属于江浙皖义振会，王一亭任主任。《徐乃昌日记》一九二一年农历八月廿七载：“四时，江浙皖义振会第一次常会，经费每月约三百廿元，由发起人三十二人担任，每人一百元。组织振务委员会，举王一亭主任。募捐分自认、认捐两项，当同介庵、少舟各认捐二千元。振务委员会分调查、筹募、散放三股。”（徐乃昌撰，南江涛整理《徐乃昌日记》未刊稿，下引同）潘氏题记并未明言，但据其落款己未（1979）“七八十年”倒推，不好轻易断定为后者。徐乃昌于辛亥（1911）之后定居上海，始与王氏交往密切。王札落款时间为“四月二九”，检《徐乃昌日记》，与此时间大致相合者，为一九三二年农历四月二十五，“送上海孤儿院捐洋十元”。当然，这不能作为该札“年份”的定论。因为从现存徐氏日记来看，他似乎常有向孤儿院捐洋“十元”的习惯，有时还会代子女捐助，如一九二三年农历六月初十，“致王一亭书（捐孤儿院洋十元，赠《大悲心陀罗尼经》）”；一九二四年农历五月初十，“为儿女辈送捐助孤儿院经费洋十元（交王一亭）”；一九二四年农历八月十一，“昨函任心白，并洋四十元捐孤儿院（鲍子丹廿元、江幹卿十元，自捐十元）”；一九二八年农历闰二月廿九，“捐上海孤儿院十元”等，足见徐乃昌对王氏慈善事业的长期支持。

“夏承焘致徐乃昌”

韦力笺释：“故此札当书于1930年至1943年之间。”

案：今检徐氏日记，未见徐氏与夏承焘的交往线索，日记至1938年5月后不存，或此札作于1938—1943年间。

“王欣夫致徐乃昌”

韦力笺释：“此札末仅署十月廿三日，未署年款，然王欣夫先生署名前有一‘制’字，可知其正值守孝期间，而其父王祖询去世于光绪三十三年（1907），其时王大隆年仅六岁，故此制为守母孝。”

案：《徐乃昌日记》一九二九年农历十月初十，“致王补安书（补安名大隆，号欣夫，秀水人）近以所著《黄荛圃先生年谱补》寄示，属为搜集资料，今先钞《朱淑真诗集跋》。潘榕皋得次孙志喜和诗寄之。并告：斋名可补者曰冬蕙山房[见缪荃孙《士礼居藏书题跋记书后》]；刻书可补者有校刊宋藏本《大悲陁罗尼经》；题图可补者有沈苹洲《观复招凉图卷》题诗[卷藏刘晦之家，当为假录续寄]）。”徐乃昌注明王大隆字号、籍贯等，当是二人订交之初。王札内容正与此信相合，可以断定王札年款为“一九二九”无疑。札中所提《断肠诗集》，系徐乃昌重要藏书之一，曾将张元济所藏合璧影印。一九二五年农历正月廿五徐氏日记：“至商务书馆，晤张菊生，观新得何骈憙藏书（购洋三万元计七十九大箱）以宋淳熙本《盘洲集》为最，元本《断肠集注》（只前十卷，陈仲鱼藏书）次之。”又农历二月十三日记：“至商务书馆，访张菊生……又以元刻《朱淑真断肠集注》相校何藏（元刻本，前归道古娄马氏，后归硖石蒋君梦华，陈仲鱼、黄荛圃皆经眼，荛圃并为之跋，推许甚至），惜缺后七卷，遂告菊生：蒋孟苹向年曾得袁寒云藏本，只后七卷（寒云曾为余校过，余藏本缺叶，彼为完善），当可合并。惟前十卷中第三十六、三十七共两叶（第八卷中）余藏本阙，此则完全，遂假归补钞。”涵芬楼旧藏本今藏国家图书馆，其后黄丕烈跋语，继而有张元济跋语：“……徐君积余藏有后集，版刻相同，叶号亦复衔接，假此影印，俾成全璧。藉竞沈、黄二君之意，甚可喜也。于其归还之日书此识之。丙寅秋日，海盐张元济。”

南江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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