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纸鼻祖曹大三的前尘往事

□本报记者 丰吉 文/图

（上接1月21日AII08版）

曹大三可能目睹的造纸作坊

带领我们来到这里的，是南陵县史志办主任唐俊。唐主任说，这里是南陵历史上有名的清溪坑，与泾县小岭宣纸厂仅一山之隔。从现在的行政区划地图上看，清溪所在的位置，完全是“伸进”泾县的一个“多余”的拐角。为什么呈现这样的布局？就是因为两县是依百岭山山体的形势分界的。

说着，唐主任从背包内掏出一沓老照片，对照眼前的景象，除了方位，所有的情景已面目全非。原宣纸厂的残破之景已不见踪影，全部被酒厂改造了，只有极少的厂房被保留。

据当地百姓介绍，山下的几个村民组的村民全姓沈。村里的老人，当年几乎全是宣纸厂的纸工。老人们说，这里自古以来就造纸，而且造的是宣纸。当年造纸厂红火时经常有“大人物”来这里，现场写字画画，都称赞我们这里的纸造得好。那些字画在1993年企业改制时被上面来的人掳走了。改制没有成功，这个老厂就倒闭了。

看门老人指着对面的山峰说，那里现在毛竹成片，但原来都是宣纸草料、皮料晒场。

我们来到山上。曹光华说，古宣纸晒滩，周边都有碎石礴砌的遗迹，但这里竹林茂密，每年间伐，晒滩遗迹已经被破坏了，但偶尔可见的一棵棵古檀树树桩，依旧展示着这里悠久的造纸历史。

据唐俊主任介绍，南陵县志对清溪宣纸厂有明确介绍。这里的造纸历史从宋朝就已经开始。如今，现场尚存遗留的古檀树和晒场。解放初期，宣纸厂歇业。1956年，重新开始手工捞纸。紧接着，全社会“大跃进”，造纸厂因资金和技术等因素制约而停产。1982年，社会文化事业开始复苏，这里又办起宣纸厂，名字叫“清溪宣纸厂”。1986年，清溪宣纸厂开始了技改，檀皮由人力手工上滩改为烧碱蒸煮，添置了电石碾槽和打浆机，取代了传统的皮碓、草碓生产，工效提高了3倍。同年，该厂生产的书画纸“尺八屏棉料”获安徽省乡镇企业局优质产品奖；该厂制造的“宫灯牌”宣纸，获国家农牧渔业部颁发的优质产品奖。1988年，该厂投入资金，开始改进净化系统。两年之后，新的环保实施投入使用。当年，宣纸厂职工人数增加到140人以上，专业技术员5人，设有蒸煮、制浆、捞纸、晒纸、剪纸车间，还有材料库、成品库。附近晒场面积达23800平方米，实行十帘槽造纸。主要产品有棉料类、净皮类，共有19种规格的不同品种。

经大批书画专家使用，他们普遍认为清溪宣纸厂的宣纸拉力性能强，质地柔软，承墨性能和光洁度都很好。

对此，国家相关部门专门给清溪宣纸厂颁发了全国工业产品生产许可证，并认定该厂生产的“宫灯牌”宣纸符合ZBY32013-88标准。1990年，宫灯牌宣纸获国家农牧渔业部铜牌奖，产品销往香港、台湾、厦门、上海、湖北、江苏、内蒙古及日本等地，名气相当大。

“好端端的一个宣纸厂，如今成了酒厂！”唐主任不无感慨。

曹光华朝东南方向指着远处最高的山峰说，那就是百岭山山峰。翻过那个山峰，山那边就是泾县小岭。少年时期，他曾和同村小伙伴从山那边攀越过来砍槎树或毛竹，扛回去盖房子用。

百岭山下，距离清溪很近的另一个村落——箬溪，也有造纸遗迹，而且与清溪宣纸厂同样古老。唐主任回忆说，当年他到这一带走访时，一些老纸工说，解放后这里恢复宣纸生产时造纸水平和名气已不如泾县小岭，为此，南陵县曾派人去小岭，专门请师傅过来指导。

总之，从虬川走向清溪、箬坑再到小岭，水田、旱地越来越少，山场越来越多，直到田地被山峦全部代替，农耕条件越来越差——这是一目了然的事实。在以农耕收入为主要生存手段的宋朝，离开虬川到清溪、箬坑，应该是人们极不情愿的事情；翻越清溪、箬坑背后的百岭山，走向崇山峻岭中的小岭，而且要落脚在这个“九岭十三坑”之地，逃荒者的心境是可想而知的。

曹大三当年从虬川去小岭，清溪、箬坑是其必经之地。历史记载，当时这里已开始造纸，遗迹也能证明这里已开始造纸的事实。当曹大三一行来到这里时，山民造纸的情景，他应该是亲眼目睹的。要是留在这里，与清溪或箬坑人一起造纸为生，势必要与生存压力很大的清溪或箬坑人分一杯羹，这显然是很难受到当地人欢迎的。为此，曹大三一行只能继续逃荒——翻越百岭山，进入小岭境地。

无可奈何落脚小岭

小岭，在泾县县城之西大约十公里。

曹光华介绍说，小岭素有“九岭十三坑”。每一个坑，实际上就是一个山沟沟，当地人把山沟沟叫做山垴或“坑”。一个个小山村就躺在这样的山垴或坑里，因此，有的山垴或坑就是山村。曹大三来时的小岭，大概就是依垴而成的13个村庄。1994年之后，成了归属于丁家桥镇的小岭行政村，下辖24个自然村。也就是说，现在的小岭比曹大三来时的“小岭”要大很多。

走遍小岭原先的“九岭十三坑”，我们发现这里几乎没有像样的耕地。从曹大三开始，这里已经有了七百多年的开发历史，但至今仍然是“八山一水一分田”。与曹大三的老家虬川或一山之隔的南陵县清溪、箬坑相比，小岭生存环境的恶劣，已是不言而喻的了。在以农耕生产为主要生存手段的当时看，说曹大三来到小岭便“爱上”这里，显然是不符合常理的。为此，我们认为曹大三迁居小岭，完全是逃荒者无可奈何的选择。

经调查，南陵县的虬川人自古以来从没造过纸，因此曹大三一行在离开虬川时自然也不会造纸，但在目睹清溪或箬坑人造纸之后，他们学会造纸是完全有可能的。正如曹光华说的，造纸，学会很容易，但要造好纸，就不容易了。更为重要的是曹大三一行来到小岭时，小岭虽然已有潘姓、汪姓、唐姓、杨姓、许姓、方姓、周姓等户，但都是小户。民国三年（1914），曹氏后裔曹汝梨、曹思诚在编修《泾川小岭曹氏宗谱》时，小岭只有唐、杨二姓有人，其余的姓氏相继式微。而曹大三一行落脚在这里之后，作为客籍的外来人，他们肯定会吸取一路东来的经验和教训，一开始必须小心翼翼地接近当地人，绝不可以与当地人争夺生存资源，而况小岭地处峡谷，无可耕作，唯一的生存之道就是学着清溪或箬坑人的把式——造纸。从生存方式看可谓另辟蹊径，完全避开了与当地人争地“分羹”的矛盾；其次，就像清朝修谱时曹氏后人曹汝梨、曹思诚说的，大三公乐善好施，其他姓氏的人“无不受到大三公的赐惠”，这才能换得和平相处的环境和气氛。

兄弟“永别”原因推测

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曹大三来小岭之前，小岭人到底有没有开始造纸？因为至今为止没有见到文献记载，所以就说这是个可以“存疑”的问题。对此，笔者不以为然。如果曹大三来小岭之前，小岭人就已经开始造纸，那么，他举家来到这里之后，同样存在在南陵县清溪和箬坑时遇到的、与当地人进行生存资源的争夺问题。在生产力水平极其低下的当时,当地人是很难接纳这样的外来者的。

更有1996年编纂出版的《泾县志》称：“大三便以‘蔡伦术\’为业，承袭泾县生产宣纸传统工艺，发展宣纸生产。从此，小岭曹氏制造宣纸之业大兴，拓展了泾县生产宣纸基地，使由于战乱濒临衰微的泾县宣纸业于宋末得到振兴。”这种说法值得商榷，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除小岭曹氏之外，泾县还有哪里、还有谁在宋末(或元初)制造过宣纸。该志中所说的“承袭”和“拓展”，其前提是个空白。

曹大三到小岭开启造纸发端之后，子孙继续秉承祖业，干得非常出色。《泾川小岭曹氏宗谱》称：“今子孙不耕种而自无艰于食，未桑麻而自不缺于衣，且车舟杂还之所，珍奇列肆之市，人人皆得至其处，岂致如穷乡邃谷之小丈夫日守于蓬蒿绳牗之下，至白首而足迹尚未出境也。” “(小岭曹氏)以蔡伦术为生业，故诵读之外，经商者多，人物富庶，宛若通都大邑。”这时候，曹氏子孙“爱上”小岭，才是完全可能的。

曹大三东走泾县小岭之后，在开山初始,生活状况有两种可能：一是仅仅处在造纸试制阶段，从零开始，境况不可能好；另一种可能，即很快通过造纸取得良好效益，生活境况不错。如果是前一种境况，他与远在南陵虬川的哥哥可能有联系，请哥哥适当援助；或者虬川的哥哥可能与他有联系，伸手帮一把。如果是后一种境况，他更有可能与虬川的哥哥联系，邀请哥哥或其他曹氏子弟过来——无论如何，兄弟俩都应该有走动。可“宗谱”记载中，恰恰没有出现这个应该出现的信息。自从曹大三落脚泾县小岭之后，他与哥哥曹大一这一支再也没有往来。时光一晃几百年，仅仅相隔七八十华里的路，“本是同根生”的两支再也没有走动，这能说明什么呢？如果是避战乱，仅仅七八十华里，战火就烧不过去？如果是避战乱，一当兵戈远去，兄弟间再也不探寻彼此的下落？如果是因为“爱上”小岭山环水绕而终身不再回家乡看望兄长，这就更不可思议了！

鉴于这些疑问的存在,我们认为，曹大一和曹大三兄弟分手的当年，彼此之间，极有可能是存在隔阂的。

《春谷曹氏宗谱》。

《泾川小岭曹氏宗谱》扉页。

改造成酒厂前的南陵县清溪宣纸厂一角。唐俊/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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