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约束才有扛鼎之作谈正衡

芜湖本土知名作家。著有中篇小说集《白狐》、随笔集《热写冷识集》、散文集《长河流月》等十多部文学、纪实、教育、旅游类书。

记者：谈老师您好，因为莫言摘下诺贝尔文学奖，我们想做个相关访谈，市文联和市作协推荐了您。因为您是目前芜湖市文学成就较高的一位，据我所知，近两年里您出版了三四本畅销书，不仅全国各地新华书店热销，在当当和卓越等各大商业网站新书销售排行榜上，您的书也一度占据过前几名的位置。谈老师，我想问，中华文化源远流长，经史子集二十四史，产生过这么多诗词歌赋等优秀作品的国度，为什么直到莫言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呢？

谈正衡：哦，作协那边之所以把我抛出来，或许仅是因为我同莫言正好同庚，我们都是1955年出生的吧（一笑）。至于你提的导致我们一些优秀作品无法在国际社会获得认可的的问题，我觉得除了翻译的障碍外还有体制的原因。莫言获奖，可以认作是改革开放提供了这样一个机遇。莫言的作品批判意识比较浓，如果一味地像“歌德派”的体制内写作，莫言也不可能站到世界文学的最高平台上去领奖了。

莫言的批判现实主义是建立在人性化的写作基础上，写人性的繁杂和人性的苍凉，建立了自己的价值体系，从这一点上看，莫言的作品要比村上春树更厚重。这种厚重表现在他将魔幻现实主义与民间故事、历史与当代社会融合在一起的写作实践。上世纪八十年代，从拉美流传过来的这种魔幻现实主义，在当时被贴上“先锋派”的标签，主要表现在小说领域。通过亦真亦幻、神奇怪诞的叙事技巧，使现实的世界披上一层光怪陆离的外衣，似真非真，似假非假，虚实相间，真假莫辨，以隐喻和象征的方式对现实的体制、生存状况进行批判揭露。

记者：与同时期的国内名家们相比较，您认为莫言作品风格有没有什么独特的个人标签？

谈正衡：莫言早期基本走的是“寻根文学”的路子，作品中充满了“怀乡”、“怨乡”的复杂感情。他几乎所有的作品都将空间设定在“高密东北乡”，这里的语境、风情都深刻地影响了他，同时在他的笔下的故乡又是一个比较封闭、粗鄙、野性的地方。他一直立足于写人，在人性上奋勇开掘，如此，他的作品才突破了“寻根”的框架，超越了地区和族群的局限。

我觉得莫言最大的特色是粗砺与放肆的语言。民间的乡土俚语，粗鲁又粗犷，贴上独一无二的地域标签。《红高粱家族》基本上是一个抗战系列，展示了为生存而奋起反抗的暴力欲望，正是这种张狂的语言、血腥的场面，方才体现了一种强烈的感情宣泄。作品中描写的乡民反抗是自发的，不受政治因素影响和道德传统规范约束。对乡民来说，谁损害了自己的利益就干掉谁，没有伦理色彩，也正是这种描写才有一种高扬狂野的张力。可以这么说，莫言笔下的战争场景是复杂的，又充满人性的。

2011年获茅盾文学奖表现民族生存史的《蛙》，是莫言写作风格的一次转变。用他自己的话说，过去写的都是阴暗的，只有毁灭没有诞生，只有绝望没有希望，但是《蛙》是为新生命唱的一支赞歌。

开始读他的作品觉得粗糙，语言不加修饰，但仔细品味却意味深长，并为其富有历史感的叙述和深刻内涵所折服。莫言的东西，读多了，就觉得厚重了。

记者：莫言获奖，对于中国文学界有什么重要意义？

谈正衡：最近几年，文学被边缘化，因为市场化的冲击，因为多元化视听的发达传布，文学的元素正在日益远去。今年春我在北京和出版商签出书合同时，出版商就直言要我淡化书中的文学性，甚至说可以有文化但不可有文学。但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大趋势，包括报纸副刊，在十几年前开研究会时就有人提出要淡化文学。

现在多媒体时代，信息量大且快捷，大部分人对于纸质文字的阅读和审视，都是停留在一种短暂的、浅表的状态。就文学这个层面来说，可能我会觉得余华的作品对人性的挖掘更深，价值更高，但我还是更愿意看莫言的小说。这几年，从出版界到受众，大家都愿意接受一种普世价值，一些深层次的、需要反复咀嚼回味的东西，越来越离我们远去。当然，这也是社会进步的必然过程。现在的阅读都是泛阅读、浅阅读，就像厚报时代一样，拿到手那么厚的一份报纸，你也只能粗略地浏览标题。

记者：那么对您呢？莫言获奖对您个人的文学生涯将会有什么影响？

谈正衡：在1998年，我出版了一本中篇小说集《白狐》，鲁彦周先生特意为这本书作了序，给了相当的期盼。书中的《白狐》《青碑》《巨鼋》几篇，都是采用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来叙写的，当时也是处于大胆探索和尝试的阶段。现在我有了将这几部小说重新修改充实再出版的意向。

莫言是从艰难中走出来的。优秀的作家，大都有一个苦难的童年和一个非常有代表性的故乡。高尔基、海明威等都是这样。真正伟大的作品，都是写人的、写社会苦难的，是眼光向下的。

记者：您觉得现在年轻一代的作家能否出这样有着深厚底蕴的作品？芜湖市的中青年作家们的创作状况又是怎样的？

谈正衡：应该讲各有特色，各有千秋。年轻人信息量大，思想比较开放，崇尚自我，思维敏捷，看东西有时候比我们都尖锐，因为约束他们的东西少。弄起灵异、魔幻、都市生活等先锋色彩的小说，我们都自叹不如。正如莫言所说，没有战争体验的人也能写好战争小说，很多生活不需要亲身体验，没有经历可以想象，通过各种渠道在脑海中拼接画面。现在青年人禀赋都很高，比较敏感，反传统，喜欢以批判的眼光看世界。

就芜湖目前看，作家队伍分老中青三个阶段。有些中青年的作者禀赋较高，他们可以吸收一些现代派的思想，在文学元素方面也有一定造诣。例如桂严的新作《金盏花》，一本新时政情感小说，也可称作官场小说，由于展示了女性的细腻，给人的感觉，就是写作的姿态非常灵动自如。还有接连写出两部长篇小说的子薇，她的前一部作品获得了省政府文学奖。青年一代，尚处于创业阶段，有些很有潜质写得很好的，如南陵县的李玲玲，还有苏南，写了六七部长篇，写得都非常好。

长篇小说是最吃苦的，构思是第一步，构思就是文章的结构，是内力，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所以，搞文学创作的年轻人，一定要有坚忍不拔的意志，能吃苦，能熬得住。

如果要想成为大家，就必须要有世界性的眼光，要敢于走出去。当然，并不见得是要人走出去，重要的是思想、阅读和眼界走出去。必须突破体制内的约束，才能有真正的扛鼎之作问世。

本报记者 卫晗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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