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扇》中板子矶

《桃花扇》是清初著名剧作家孔尚任的代表作，世人将他与《长生殿》的作者洪昇并论，称之为“南洪北孔”，是清初耀眼文坛的双星。《桃花扇》以侯方域、李香君凄美的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为主线，展现了明末南京的社会现实，揭露了南明弘光政权衰亡的原因，讴歌了忠贞不渝的英雄，反映了明朝遗民的亡国之痛。这部剧的第三十四出《截矶》，所呈现的故事就发生在我们繁昌的板子矶……

一

“谁知马、阮闻信，调了黄得功在坂矶截杀。……【三台令】（末扮黄得功戎装双鞭，领军卒上）北征南战无休，邻国萧墙尽讐。架炮指江山，打舳舻卷甲倒走。咱家黄得功，表字虎山，一腔忠愤，盖世威名，要与俺弘光皇帝，收复这万里河山。可恨两刘无肘臂之功，一左为腹心之患。今奉江防兵部尚书阮老爷兵牌，调俺驻扎坂矶，堵截左寇，这也不是当耍的。（唤介）家将田雄何在？（副净）有。（末）速使大小三军，听俺号令。（军卒排立呐喊介）”这是孔尚任在《桃花扇》中写到的坂矶，就是今天危峰兀立于大江之畔繁昌县荻港镇的板子矶。因其位处鹊江之首，又名鹊起矶。它孤阜临江，雄伟奇特，被称之为吴楚关锁。每到黄梅雨季，淫雨绵绵，江水陡涨，旋涡湍急，狂澜奔涌。踞于江流之中的板子矶，可谓是：

滚滚长江下急滩，岿然巨石拥江关。

云霾正讶鼋鼍立，风雨虚疑虎豹抟。

过客不妨呼砥柱，波臣应许作迴澜。

莫愁百折多奇险，一障能令万古安。

矶上有一砖石结构的古塔，塔中空。塔有四门，六面三额，额面各镌刻有：“砥柱大观”“天峰耸秀”“学海迴澜”。但凡乘船行旅于鹊江的人，无不引颈眺望板子矶，文人骚客登临于此，无不吟咏歌赋，留下华美的诗文。宋人张舜民的诗最是写尽板子矶的美景：

石上红花低照景，山头绿蓧细含烟。

天生一本徐熙画，只欠鹧鸪相对眠。

二

翻阅孔尚任的《桃花扇》，将人的视线瞬间拉回到1644年3月19日的那个清晨。“闯王”李自成率领农民起义军杀入北京城，崇祯皇帝在煤山自缢，大明王朝至此寿终正寝。自明成祖迁都北京，南京就作为明朝的留都，即储留的首都。崇祯自缢的噩耗传来，众大臣在惊诧唏嘘之后，一致以为国不可一日无君，应另立新君。崇祯殁后，太子及永定二王都陷入清军之手。依血统依嫡亲，福王朱由崧是最佳人选。

凤阳总督马士英和总兵高杰、刘泽清、黄得功、刘良佐等在南京拥立朱由崧为帝，改年号为弘光，是为弘光帝，仍续明朝，因在江南，故史称南明。危难天子朱由崧本应卧薪尝胆，励精图治，可他却是位昏庸无能的皇帝，只知吃喝玩乐，尤其是沉湎女色，不理朝政。朝政大权由马士英、阮大铖把持，二人卖官鬻爵，排斥异己，以至党争激烈，而对清军南下则几无防备。

就在朱由崧的皇帝宝座席不暇暖之时，有自称崇祯之子的人来到南京，百官审察后确认为伪太子，并斩首于午门。这一下捅了马蜂窝，宁南侯左良玉借机举兵于武昌，以“救太子，诛马士英”为口号，顺流而下，直逼南京。兵至九江，左良玉病故。其子左梦庚怕动摇军心，秘不发丧，继续前行。

三

文章写到这里，就该主人公黄得功登场了。黄得功（？-1645），字虎山，其出生地说法不一，有说是开原（属辽宁）人，又有说是安徽凤阳人。其“貌伟胡髯，两颐倒竖，膂力绝伦”。相传十二岁那年，母亲酿的一坛好酒，他竟悄悄地偷喝罄尽。母亲知道后，一顿痛骂，他却笑着说：“我早晚会还你这坛酒，太容易了。”后来，辽东战事起，他从军征战，在刀来戟往、乱箭飞矢的厮杀中，一人独闯敌阵，夺得两人首级，获赏银五十两。他将银两全数交给母亲，乐呵呵地说：“母亲，这些钱偿还酒钱，总够了吧！”崇祯九年（1636），由游击升至副总兵。

据《甲申朝事小记》载：黄得功“每战身自冲突，劲疾若飞，江淮人呼曰‘闯子’”。崇祯十一年（1638），率部与张献忠等农民起义军作战，因屡建军功而诏加太子太师。后又因平定河南永城叛将刘超，而功封靖南伯。南明建立后，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高杰已成南明的四大重臣，他们各占一方地盘，成为实际上割据一方的军阀。

当时，为了保住南明，他和阮大铖率军抵抗。此后，刚刚建立的南明新朝廷，一下就陷入旷日持久的内乱之中。左梦庚连克数城，池州受阻后又折军而返。至九江，左梦庚向清军投降，随之东下进攻南明。南京西侧防线，为之一空。

与此同时，清军重兵围攻扬州，兵部尚书史可法率城中军民，在外无粮草，内无援兵的困境中与清兵对峙。扬州被围五天后沦陷，史可法英勇殉国。清军血洗扬州，史称“扬州十日”。弘光二年（1645）五月初八，清军自瓜州渡江，直扑南京。五月初十，朱由崧传旨放归所选淑女。次日凌晨，率内宫四五十人骑马出通济门，投奔芜湖黄得功军中。

黄得功对南明王朝一直忠心耿耿，矢志不渝。据《明史》记载，马士英、阮大铖对左良玉早有戒备，“虑东林（东林党，作者注）倚良玉为难，谩语修好，而阴忌之，筑坂矶城为西防。”“良玉反意乃决，传檄讨马士英，自汉口达蕲州，列舟二百余里。”坂矶即荻港板子矶，由汉口上游发兵东下，荻港是必经的江上要津，在此“筑坂矶城”防范，当为守备之上策。

四

朱由崧满以为在芜湖仍可花天酒地，偏安一隅。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清军会追到芜湖。朱由崧躲到黄得功的战船中，且战且退，退到荻港板子矶。

黄得功与清兵战于荻港江面，双方正在难解难分之际，已投降清军的刘良佐策马来到阵前劝降。据清道光六年《繁昌县志》记载，黄得功怒叱：“汝乃降乎！”“忽飞矢至，中其喉偏左。得功知不可为，掷刀拾所拔箭刺吭死。”中箭后，他自知再也不能为朝廷做些什么，断然扔掉手中的刀，大喝一声，拔出刺入喉咙的箭矢，再度用力刺入，当即倒地尽忠殉职。

此时，黄得功的部将田维已将朱由崧捆绑，送与清军邀功。五月二十五日，朱由崧在清军的押解下，乘无幔小轿，头蒙缁素帕，身着蓝皮袍，以油扇遮面，入南京聚宝门。夹道老百姓唾骂不绝，以瓦砾投之。九月，朱由崧等被押送至北京。次年斩首于菜市口（一说以弓弦勒毙）。

黄得功的忠烈与威猛，惊天地，泣鬼神，一直为后人赞颂，他的事迹也被写进诸多的文学作品之中。清道光六年的《繁昌县志·艺文志》收录多首称颂的诗作，其中一首云：

黄家战血楚江流，故垒萧萧烟水浮。

北望孤忠空拒左，南驱遗恨失吞刘。

鼓声应壮青山寺，荻影风摇白马洲。

一代将军无麦饭，丹崖片石已千秋。

清代王士祯在《荻港》中写道：

荻港东指措赭圻，估帆停处一鸥飞。

大江小汊纵横入，蓼岸藤湾远近围。

胜地不留逋客住，暮潮闲送夕阳归。

黄公战处今残垒，凭眺休登板子矶。

张家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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