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一匹马

□袁国燕

那个秋日，不期然间，竟在秦王寨遇见一匹马。

天欲雨，风先凛。我裹紧大衣，踩着和落叶一样斑斓的心事，来到潼关县这个叫秦王寨的村落。赫赫潼关，古时依天险设防，在铁马金戈、赳赳胜败中，立起了时间的碑石。

来潼关，我怀揣着一肚子“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的遐想，然而这豪杰中，我没想到还有一匹马。

不是陪唐僧取经的白龙马，不是救刘备一命的卢马，不是汉武帝的汗血宝马，而是李世民当年还只是秦王时的战马。

那天清晨，我从潼关古城一个叫女娲山庄的酒店醒来，遥遥越过滔滔急流的三河交汇口，做梦一般，来到一处幽静的竹林。红叶烈烈，翠竹夹道，远远地，一匹马挡住了视线。它高昂着头，前蹄腾空，鬃毛飞扬，正奋天长嘶，浑身肌肉紧绷，爆发着力量之美。

马的面前，是一眼清碧清碧的泉水，一圈砖石砌成的围栏，将它围成圆镜的形状，几片树叶，漂浮在波澜不惊的水面上，一幅安详悠然的姿势。

走进细观，镜面般的水，倒映着树、石，还有马的影子。

我不知道这匹马的名字，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列入“昭陵六骏”的名单里。但我肯定，它是一匹英雄马，陪伴着当初只是秦王的李世民保卫疆域，开辟江山，一马当先，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匹马的面前，立着一块碑石，上面刻着：马趵神泉。看来我猜对了，这马和泉是有故事的。我掏出手机，百度秦王寨这马与泉的故事，看到《继潼关县志》一段记载：“唐太宗为秦王时，兵驻其地。士方渴，苦无水。系马其处，马跑（趵）之，泉忽涌出，遂得饮”。后人遂和此泉为“马趵泉”。

身旁一位当地文友告诉我，秦王寨所在地是一个叫窑上的村子，地势高踞，四面环沟，易守难攻，现在还有跑马场、射箭台、城墙遗址。我抬头望去，只见高高的山原环着这个村子，绿树掩映的山腰竖着“秦王寨马趵泉”红色大字，秦王雕像巍然矗立，披着一身金色战袍凝视远方。

我想，顺着他的目光，一定会穿越到历史深处，那个旌旗卷舒的年月。

这个天然的军事要寨，无疑是秦王的福地，而马，就是他的福星。秦王李世民携着这份福运，从这里起家东征，必然会成就一个帝王的梦想，崛起泱泱大唐，成就贞观之治，让一个王朝的雄风点亮史册。

眼前，这匹马还在长嘶，它以英雄的主人名留千史，被雕塑、被瞻仰，这是马的幸运，何尝不是主人的幸运呢。

上山的台阶两边，肃立着战甲锵锵，昂扬持矛的大唐卫士，守着山的巍峨，守着历史的温度，也守卫着现世的安好。在卫士的注视下拾级而上，穿过大唐秦王寨古朴的城门向上攀登，将会俯瞰整个秦王寨，洞彻胜利之谜，欣赏槐树坡、民俗街、古城门等今日风采。

“前方滑坡，请绕道”的提示牌，挡住了脚步。折回头，继续沿着翠竹夹道前行，林深处冒出一栋大楼，竟是秦王寨的博物馆。

这是一个私家博物馆，馆主60多岁，顶着一头齐至耳下的白发，正眉飞色舞地给作家采风团讲解。一口地道的秦腔，回响着这片土地的腔调。浸着他血脉和心跳的藏品，自然都有故事，所以对着一拨一拨的游客，他千百遍讲不烦。

我注意到一头牛，静静站在中间的特展玻璃柜里。身骨浑圆，眉眼朗阔，憨态可掬，粗壮的牛尾直直垂下，斑斑石身透出一种富贵的萌态，一看就是大唐的牛。我没有赶上馆主介绍它，兀自细观时，听到一个孩子喊道：“好萌呀。”

对，萌牛。它一定在感激馆主的知遇之恩，让自己看见千年后的时代，也让时代看见千年前的自己。

走出博物馆，望着云气在天空蒸腾幻化，想到一个词：马踏牛耕。如果说帝王如马，众生就是牛，马驰乾坤，牛定其后，在马蹄踏出的疆域里，勤恳耕作，繁衍生息，所以才会在天地间造出一个安居乐业的世界。

博物馆这馆主，不也是驻守在秦王寨的福人吗。贴钱贴工夫，费尽周折，一件一件集结历史的物件，淘时光之宝，定格潼关的前世今生，留下大唐的天空，也耕种出一片现世的庄稼来。

抬头有马，俯首为牛。这里竟双全了。千年的灵地，因果积修，还真应了佛家一句话：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呵，这秦王寨，何等有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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