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亚姨的围裙和盔甲

本报记者 程瑾

秋日的早晨，温和的阳光透过大玻璃窗照进二楼的厨房，置物架上的柴米油盐酱醋还有料酒、豆豉油等瓶瓶罐罐又一次走上案板。亚亚姨系着碎花围裙，把刚刚买回来的香菇、白菜、虾肉、韭菜，洗净，切碎，再制馅、和面、揉搓、擀皮、包饺子，直到热腾腾的香气窜出厨房。

“孙子一上学，我现在成天都是围着厨房转呢。”亚亚姨幸福地“自嘲”，“以前光想有个单独的，像样的厨房。为了这么一个像样的厨房，我奋斗了20多年。”

亚亚姨是我妈的好朋友，我妈总是说她聪明能干，眼光睿智，抓住了改革开放的好政策，又不怕苦的自己奋斗着，总算过上了好日子。

亚亚姨，临渭区三张镇人，出生于1962年，那时候三年自然灾害刚过，人们的肚子里搜刮不出一点油水。

亚亚姨的父亲为了生计，偷偷出去干些木匠的零活。每次回来都偷偷塞给亚亚姨一个麻花或者油饼。可老父亲总是很谨慎地警告她：“不敢给人说爸出去做活了，政策不允许，农民不能离了土地，自个做生意。”

1978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了渭南塬上，亚亚姨的父亲这才离了土地，正大光明做起了木匠活儿，家里日子宽松了一些，厨房里也多了油还有肉。过年的时候，亚亚姨能吃上一顿肉饺子，虽然肉少得可怜，就是点缀在白菜的一星半点，但一家人总能吃出满汉全席的满足。

时间像夏日河流上粼粼的波光，缄默地改变着年岁。1986年，亚亚姨结婚了，嫁给了临村当兵的小伙子。亚亚姨笑道，“我俩结婚的时候，他家里给了一间半厦子房，一间住人，半间做饭，用砖头垒起一个锅灶，上面支着一口小铁锅。”

叔叔回了部队，亚亚姨独自一人围着小小的锅台，撑起了一个小家。1988年，亚亚姨的大女儿降生，给她的生命带来一抹鲜艳的颜色，26岁的她成为母亲，但她们娘俩二亩地上种得粮食一年只够两个人吃，经常都是苞谷糁。一个冬天都是白菜萝卜，有时候那雪里红叶子腌着，也能吃一季。叔在部队寄回来的那点工资还要兼顾婆婆，亚亚姨整日发愁。

有一次，亚亚姨回娘家，同村一个好友向她提议，趁过大会，在铁炉街道摆个小摊摊，可以挣些零花钱。亚亚姨心动了，她写信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正在天津服兵役的丈夫。叔叔回信说：“小平同志都说市场经济好，试一下吧。”

就这样，90年代的初期，亚亚姨在摩肩接踵的农村集市上，摆起了小摊，卖起了小百货。“当时第一天就收入了十几块钱，把我高兴的一晚上睡不着。”亚亚姨兴奋地回忆着。

有了经验，人的胆子就越来越大。

1995年，叔叔转业从天津回到了渭南，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亚亚姨的二女儿也呱呱坠地，一家人对好日子的渴望达到了峰值。

那时候，村里已经有一批人到渭南做生意，亚亚姨到处托人打听，渭南哪里有好的地段，她想把自己的生意“做到城里去”。恰好赶逢西岳商场二期工程竣工，亚亚姨义无反顾地收拾行李，和叔叔借来一辆三轮车，颠簸了十几里土路，带着女儿们，来到了渭南城区，做起了服装生意。

1995年的渭南，刚刚撤地设市，东风大街上还有街心花园，金水路以西还种着庄稼，朝阳大街也不如现在干净繁华，象山商场、西岳商场、北塘商场是渭南三大商场，市里繁华的地段还在北塘，可一到晚上七八点也乌漆嘛黑，冷冷清清。西岳商场二百多家商户却共用一个水龙头。

亚亚姨一家从十几平方米的土坯房，换到了西岳商场十几平方米的楼板房，冬冷夏热，依然没有像样的厨房。

“那些年的生意比现在好做，我卖童装，一到过年，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最好的时候一天能卖一千多块，你叔的工资才七百多。”说这些的时候，亚亚姨笑开了花，全然忘了自己凌晨三点起床，挤上拉货的车，颠簸三四个小时才到西安康复路，刚下车就吐了一地，为了赶时间又挤到商户门店前在一堆衣服里挑挑拣拣，跟人讨价还价一整天，扛着两大袋子衣服，大冬天直冒汗的情形。

亚亚姨这么拼命地干，1999年终于在西岳商场周边买了一套房子，七万五买了89平方米的三室一厅，总算正式有了厨房。亚亚姨请人装上灶台，打了柜子，火炉子、锅碗瓢盆都重新置办了一番，除了菜，厨房里每日都有肉，家里时常都能吃上肉菜、肉饺子。

“前几年还稀罕吃个肉饺子啥的，现在这肉都没人吃了。”亚亚姨瘪瘪嘴。

在一轮又一轮的好政策叠加中，渭南城市变化飞快，街道越来越宽，中心城区不断扩张，商场不断增多。2006年，亚亚姨已经买了第二套房子，119平方米，三室两厅的房子，不但有了厨房，还有了餐厅。蜂窝煤炉子也换成了天然气灶，买了冰箱，冬天也能吃到新鲜的蔬菜，肉饺子也换成了香菇青菜馅、莲菜鸡蛋馅。

2018年，渭南已经有了信达、万达、恒基、国贸、吾悦广场五大商圈，华岳商场已经不复往日风光。几年前，亚亚姨感觉身体不如从前，也就转让了门店，安心做起了家庭主妇，厨房早已改用了天然气，还添置了各类锅碗，每日在厨房变着法儿地做着儿孙们喜欢的菜和饭。

现今，亚亚姨喜欢系着围裙，把锅台擦拭得干净亮堂，在菜谱上查好当天要做的菜品，然后买菜做饭，厨房里每日都跑出不同的饭菜香气。“改革开放的好政策是保障我们老百姓安稳生活的盔甲。如果没有改革开放，哪有我现在的好日子。”亚亚姨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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