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21岁流浪汉 一个是8岁留守男孩 两年前渭南街头相识 两人结下“兄弟情” “大哥”砸车盗窃 “小弟”成了销赃人

12月7日凌晨，嫌疑人马某被巡逻民警抓获

12月28日，心理老师王苗对亮亮进行疏导华商报记者 卫楠 摄

21岁男子在渭南流浪期间多次盗窃，曾入室盗窃惊醒失主后还冲对方笑，让人惊讶的是，其所得赃物均派给他8岁的“小弟”去销赃。

12月26日，据渭南市公安局临渭分局巡特警大队便衣中队一名民警介绍，从今年9月份以来，市区前进路以西的多条繁华路段，出现了夜间车窗被砸车内财物被盗案件。从11月中下旬起，类似案件更加频发，11月27日晚，有多辆车车窗被砸，车内财物被盗。民警在调查嫌疑人身份的同时，对易发案路段加强夜间巡逻布控。12月7日凌晨4时许，巡逻民警在金水路北段巡逻时发现，一名流浪人员拎着两箱高档白酒，形迹可疑，随即上前将其控制。随后，民警在其栖身的一片草丛中发现了其盗窃来的被褥，以及藏匿的大量充电宝、烟酒、牛奶等物品。

经查，嫌疑人为21岁的榆林人马某，曾先后在北京、四川等地流浪，两年前来到渭南，开始靠捡垃圾为生，今年9月开始频繁作案。据了解，到渭南不久后，当时19岁的马某在街头认识了年仅6岁的男童亮亮（化名），两人感觉很投缘，之后便经常一起玩耍，亮亮是一名留守儿童，老家在河南民权，父母早年分手后便随爷爷奶奶来到渭南，一对老人一边照顾亮亮，一边经营一家废品收购站。亮亮今年已8岁，但一直未上学。

“从起初的顺手牵羊、到入室盗窃、再到砸车窗偷车内财物，他（指马某）都干过。”民警介绍，马某在一次凌晨入室盗窃时，多次往返失主家客厅和卧室，失主被惊醒后，马某还头顶衣服冲着对方笑。从今年9月直至落网，马某共作案30余起，先后盗窃现金、手机、笔记本电脑、高档烟酒等财物，涉案价值数十万元。在得手后，马某多次安排亮亮销赃。目前，马某已被临渭警方依法刑拘，案件正在进一步办理中。而亮亮已被警方送回监护人身边，并要求严加管教。

>>对话孩子

拿别人东西不对 不喜欢上学是因为不自由

12月27日中午10时40分许，在爷爷的催促下亮亮才起床，他光脚穿着一双棉鞋，鞋跟也没提上去，身穿一身灰色的卫衣，但胸前和裤腿上满是油渍，脸蛋也冻得有些发红干裂。起初，亮亮并不愿意多说，10多分钟后才逐渐打开了话匣。

■刚来渭南时与哥哥相识

华商报记者（以下简称华商报）：睡够了没？

亮亮：没有……

华商报：你平时玩哪些游戏呢？

亮亮：植物大战僵尸……

华商报：听说你能记住好几个QQ号码？

亮亮：你知不知道我的号码？

华商报：我不知道，你给我说一下好不好？

亮亮：你要登我的QQ号码吗？我给你一说，你是不是就把我的号码盗走了……我只有一个QQ号码，是哥哥给我的，剩下几个号码是哥哥的，我不会打字，哥哥教我可以发语音，也可以把语音变成文字。

华商报：你和那个哥哥（指马某）是怎么认识的？

亮亮：我和爷爷奶奶刚到渭南的时候，有一天我买了一盒炮仗，在路边玩的时候他刚好路过，我们一起在桶里放了一次炮就认识了。

华商报：你哥哥有几个QQ号码？

亮亮：4个，有一次弄（偷）来了一个手机，手机上有别人的QQ号码，他把密码改了就成了自己的了。有时候别人也能找回去，但是我哥很厉害。

■“拿别人东西不对，但哥哥对我很好”

华商报：你知道那个哥哥在外面拿别人东西不？

亮亮：知道，我有时候去过，有时候没去。

华商报：你觉得这样做对不对？

亮亮：不对是不对，这样做也不好。反正我们两个谁都离不开谁。哥哥对我好得很，什么都给我买，还买最贵的，牛奶也给我喝最贵的。

华商报：听爷爷说你前段时间有时一晚上都不回来，能告诉我去哪里玩了吗？

亮亮：……（短暂沉默）不告诉你。（几秒钟后）我和哥哥在后面那个草丛里睡着，下面铺的棉花被子，上面也有盖的，这些都是他弄来的。

华商报：哥哥都给你说过些什么？

亮亮：我听我哥说，他去过山东、四川，那些地方可好了，我可不想去北京，因为北京人太多了。他还说，让我长大不要学他，学他肯定会被抓住。

华商报：那个哥哥有没有给你说过拿别人东西的事情？

亮亮：说过是说过，我就没管他。他把东西拿回来让我去卖。

■看见哥哥被抓走

华商报：哥哥都给过你什么东西？

亮亮：给过我一些贵的东西，就像金子，还有一块玉，这些都给警察了。也给我钱，有时候是一百，有时候二百，最多的时候给过一千多。

华商报：那你有没有问他那些钱是从哪里来的？

亮亮：我早都知道了呀！以前我哥哥身上有很厚的一沓五十元，还有一沓一百元……总共的钱应该有五万多块，都是弄的呗。你猜他是偷东西的时候被抓住的，还是在“老巢”（指马某栖身的草丛）的时候被抓住的？

华商报：偷东西的时候被抓住的，是不是？

亮亮：不对。那时候我还以为他明天就回来了，就在那里睡了一天，然后他还是不回来，我就走了。等到下午的时候再回去，可惜我来晚了一步，一大群警察已经到了，然后我看到警察把一个人抓走了，虽然没看清那个人的脸，我一想肯定那是我哥。

华商报：那你这几天还去过哥哥住的地方吗？

亮亮：前几天去过，这几天没去。去了就是远远地喊几声就回来了。

■不想上学因为不自由

华商报：你还是上学去吧好不好？

亮亮：不好……你想知道这么多有什么用呀？

华商报：我想知道这么多，是想让你去上学？

亮亮：我哥也说过让我去上学，可是我就是不想去。

华商报：其他小朋友都去上学了，你去上学也可以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好不好？

亮亮：反正我不喜欢，上学没有在家好玩。因为上学不自由，出去玩都不让，老师还让写作业。

>>家人心愿

爷爷奶奶希望孩子能上学

12月27日上午10时许，在渭南市区一废品收购站，华商报记者见到了亮亮的爷爷奶奶，爷爷说孙子晚上总是玩手机打游戏，这会还在睡觉，一般要睡到中午才起床。

据了解，亮亮一家是河南民权人，2015年亮亮和爷爷奶奶来到渭南经营一家废品收购站，至今已近3年。

亮亮爷爷说，亮亮是大儿子的孩子，大儿子和儿媳5年前分手后就一直在福建打工，后再娶并于前段时间又添了个小孙子，亮亮这些年就一直由他和老伴照顾。“娃调皮得很，前段时间我们忙，也不能一直看着他，经常一转眼就不见人了，跑野了。”亮亮爷爷说，平时亮亮就在废品收购站或周边玩耍，爱用手机看动画片、打游戏，此前也知道孩子和一名流浪汉经常在一起，但具体在外面都干啥则不清楚。亮亮爷爷说，孙子和流浪汉认识后，有时整晚不回来，他多次到处去找但找不到人。

关于上学，亮亮爷爷说此前曾在市区一所幼儿园报了名，但孩子去上学一周左右后便再也不愿去，怎么劝说也无济于事。“我给他说要学文化，即使以后打工也得有知识。”他说，但孙子死活不愿去上学，他和老伴也很无奈，但不管怎样，他们还是想让孙子上学。

随后，华商报记者也和亮亮爸爸取得了联系，他说，听父母说了孩子和流浪人员在一起玩的情况，但还不知道孩子给对方销赃的事。“我现在人在外地，孩子让父母帮忙照顾着。”他说，和孩子母亲分手后，双方已不再联系。

对于孩子教育的问题，亮亮爸爸说：“我也想回去，但是妻子刚生了孩子，实在走不开。”

随后，亮亮爸爸给父亲打来电话，询问了孩子的一些情况，并表示过年要回老家，让父亲也带着孩子回去。在电话中，他也给亮亮说要去上学，但亮亮只说了几次“不想去、不喜欢”后，便不再说话。

>>疏导沟通

心理辅导老师上门疏导 聊天2个多小时后——

亮亮表示愿意上学 还要参观校园看演出

12月28日上午，经过心理老师王苗长达2个多小时的沟通和疏导，亮亮表示愿意上学，并接受邀请于今日（29日）参观渭南市特殊教育学校，观看小朋友们的迎元旦文艺演出。

12月28日上午，国家三级心理咨询师、渭南市特殊教育学校教师王苗十分热心，与华商报记者到亮亮家中走访。当日上午10时许，亮亮刚起床，王苗便立即和亮亮进行沟通，但因对于陌生来客存戒备心理，孩子起初总是跑着躲开。

奶奶准备好洗脸水后，亮亮开始洗脸，王苗在一旁陪着，指导亮亮洗干净手和脸，又给孩子脸上抹上防皲裂的保护霜。而刚收拾完，亮亮又调皮地跑开。

随后，从喜欢看哪些动画片、玩哪些游戏、吃哪些食物等开始，亮亮逐渐打开了话匣，才愿意和王苗像朋友一样聊天，但对与“哥哥”有关的问题，大多回答“不告诉你”来回避。

随后，王苗逐渐通过自己工作的学校有好多好玩的玩具等聊天内容，将话题引到上学的问题上。经过2个多小时的聊天，亮亮最终答应愿意去上学，并接受了王苗的邀请，将于12月29日下午到渭南市特殊教育学校参观校园，并观看小朋友们的演出。

“比预想的情况要好。”聊天结束后，王苗欣慰地说，希望通过学校参观、与小朋友交流玩耍等，尽快让亮亮接受校园、回归学校，也希望亮亮家人能切实尽到监护责任，共同努力，让亮亮和同龄小朋友们一样健康成长。

>>再次对话

“明天邀请你看小朋友演节目”

“好的，那你要来接我哦”

经过心理老师王苗长时间交谈疏导，亮亮终于对学校里的事情表现出了关心，并同意去上学。

亮亮：在学校吃的什么？

王苗：每天早上8点都有早餐。

亮亮：早餐都吃什么？

王苗：每周一、三、五小朋友们喝牛奶，有时候是纯牛奶，有时候是红枣味的或者核桃味的，还有吃菜夹馍。

亮亮：那你对学生好不好？

王苗：那你先给我说，怎么是对学生好？

亮亮：我也不知道……你说一下。

王苗：我要给他（她）洗手，帮他（她）擦嘴巴，还有抓着他（她）的手给他（她）写作业呀……这些算好还是不好？

亮亮：（笑）那老师凶不凶人呀？

王苗：我们不凶学生，但是可能有的学生没有听话，我就会大声提醒，说手背后、脚并齐，要求坐好，你觉得这样算凶吗？

亮亮：我觉得这样也太不舒服了吧。

王苗：那所有的小朋友都是这样的呀！

亮亮：那你们那里有车接送吗？可不可以出去玩那些滑梯呀？

王苗：我们那里没有校车，是家长接送孩子。我们那里有个教室有好多玩具，每天都有专门的一节课让小朋友去玩。我觉得你应该上学前班，那你想去想上学吗？

亮亮：我不想去上学，不喜欢……（蹲在地上玩，把一个零食袋放到垃圾桶。）

王苗：我觉得你表现很好呀，因为你没有乱扔垃圾。你哥是不是也让你去上学？我们要不要试一下，好不好？

亮亮：那几点来接我？

王苗：一般是早上7点50分把你送到学校，下午是4点半放学，然后中午要在学校吃一顿饭。

亮亮：可是我不想上学……反正我就是天生不爱上学。

王苗：谁说的，你这么聪明，还这么听话。我们试一下，好不好？

亮亮：嗯……那你得答应我，每天12点来接我放学，还有我爷爷能不能送我？

王苗：这个我会和你爷爷说，但是我也有一个要求，每天早上8点前到校，中午12点放学回家（事先已考虑到亮亮长期不上学，为了帮助养成上学的习惯，暂定如亮亮顺利回到校园，近期每天只上半天学），然后下午不能乱跑，晚上也不能不回家，能不能说到做到？

亮亮：说到做到。那我放假了要去你们学校玩。

王苗：明天我们学校的小朋友要表演节目，我邀请你来去观看，看其他小朋友怎么表演节目。

亮亮：好的，那你要来接我哦。

王苗：明天你在家等叔叔（华商报记者）来接，我在学校等着你。

亮亮：嗯，我知道呀。本版稿件由华商报记者 卫楠 采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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