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时光,牵牛而过》封面。
我一度不怎么喜欢吃韭菜,怕烧心。母亲则不同,后院里种了一畦韭菜,说话间就拿了一把剪子剪回来。“夜雨剪春韭”,是老杜的诗句,在我听来更像是母亲踩着清晨的露珠,剪一缕春天的味道,也剪了一幅我永生不会遗忘的记忆剪纸。
剪纸上,是一畦水灵灵、绿油油的韭菜,清晨的鸟鸣散落,蟋蟀蹚过沾着露水的韭菜丛林,母亲的身影在初春的光影里闪动。我弯下腰,剪断的齐茬上似乎有泪,是韭菜在喊疼,还是有关幸福的泪水滑落?
“正月葱,二月韭”,是说初春的韭菜最为可口,也最适宜人体需要。我母亲不懂,我的归来或离去才是母亲心中的节气。母亲把剪来的韭菜淘洗干净,做韭菜盒子,两面煎至金黄,入口鲜嫩;也做菜托,掺入泡软的粉条,打入生鸡蛋,像鞋底,一分三四,吃到齿颊留香。包饺子,是母亲操持一生的手艺,逢年过节,或者家人团聚在一起,母亲都会张罗着包一顿韭菜馅的饺子,有团圆之意,更有融融暖意。
韭菜又叫阳草,含滋阴补阳之意。手脚冰凉,小腹冷,腰膝酸软或月经不调者可以多吃。这是韭菜的恩惠,也是大地之母浓情的赐予。我常想:如果没有了这些乡村植物,记忆里是否会一直空旷苍凉?我们流淌的血液会不会失去温度,身体如岩石般冰凉?
《齐民要术》里有记载如何种韭菜,说集市上买来的韭菜子,可以先试试发芽率:用小铜锅装水,放些韭菜子进去,在火上稍微那么一煮,过不多久生出芽来的,就是好种子。我看大可不必,我们村很多家后院都种韭菜,春头上拆开纠结在一起的韭菜根,移植到自家菜畦里,不出三个月就能吃上鲜嫩的韭菜。
老杜的“夜雨剪春韭”一句作何解,尚存在争议。一说是在雨夜里像我母亲那样剪一把春天的韭菜。有关此说,亦有异议。林洪在《山家清供》中说,此处的剪是指在屋里炸韭菜时,用剪子剪去末梢而已。林洪此说不能说全无道理,以常理度之,似无必要非得在下雨的夜里冒着泥泞去菜畦里割韭菜。一说与《琼林》记载的“林宗自种畦圃,友人范逵夜至,自冒雨剪韭,作汤饼以供之”场景相似。要我说这些争论都没有必要,一畦春天的韭菜怡然长在夜雨里,代表绵绵不断的情义,不妨把夜雨作为主语,手持一把虚无的剪刀,更剪更生更见新绿。
杨凝式的《韭花帖》可算是“草木《史记》”里的绝唱,其格调高过众多奇花异草。杨凝式,字景度,号虚白,陕西华阴人,自称“杨疯子”。《韭花帖》里说他午睡醒来,恰逢有人送来韭花,食后觉得味道鲜美,就情不自禁写下了这被称作“天下第五行书”的帖子。其功在韭菜。
母亲在时,秋天必以韭花做菜,骑三轮车十几里地给我送来。有青椒、黄瓜、捣碎的鲜姜、韭菜花,食用时佐以小磨香油。而今又是秋天,只见后院草木荒芜,间杂几束纤弱的韭菜花,一只落单的蜜蜂在孤独飞舞。
夜雨剪走了一把春天的韭菜,我心底的那畦思念却更剪更生更浓。
(摘自《慢时光,牵牛而过》,宋长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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