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记忆 种彦锋

从合阳县城东去二十多公里，下一个蜿蜒十里坡，就是我的家乡洽川了。她南北纵卧于黄河湿地之上，西面靠着黄土山，东边伴着静静淌过的黄河，与山西隔河相望，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

家乡靠着独特的旅游资源至少在陕西还是为人知晓的，家乡现在也已今非昔比了。我却时常想起孩提时的十里洽川，激动于少年时无忧无虑的家乡。

那时，家乡还叫东王，一切都自然未饰，质朴随性。离开学校、避过大人的视线，我们三五一伙如撒欢的马驹，恣意播撒少年轻狂于家乡的山水间。

瀵是家乡独有的。它是水由地面下喷出漫溢而成的，围了堤，似一汪碧绿的湖，，堤边一圈合抱粗的柳树，四周是条块齐整的稻田和莲池，向外流水的瀵渠里长满了过人高的芦苇和蒲草。这里，既有绿柳荫荫，荷花掩映，又有风吹稻浪，一波一波金灿灿的。瀵面上氤氲着薄薄的一层白色水雾更衬出堤边那不知名随水流舞动的绿色水草，有如仙境。王村瀵、夏阳瀵、莘里瀵一到夏天就自然是我们的乐园，大人们最头痛我们去，每有人溺亡时那种撕心裂肺的场景让大人们不敢触碰，正是好玩的懵懂少年们根本无暇顾及大人的感受。燥热天里看到瀵似见了好吃食般，都是饿狼一样赤条条扑进瀵里，时有家长找来，或骂回去或揪耳朵扯回去或用脚踢回去，一时间，哭喊声、叫骂声、取笑声、口哨声交织一团，却丝毫影响不到大家的兴致。会水的在深处自由如鱼，初学者在水浅的地方胡乱扑腾，不会水的在水边打闹嬉戏；有的拿着手扶拖拉机的前内胎做救生圈，有的拿着偷折来的荷叶扣在脸上仰浮于水面，直至蛙声四起、蚊叮虫咬才肯上岸，一个个手脚起皱发白，浑身黝黑蜕皮，走路打颤却还乐此不疲。

处女泉，那时还没开发。真如处女般隐于黄河滩地深处，东边不远是涛声隆隆的黄河，四周全是没过人的芦苇、蒲草，不知名的杂草时时揪扯着我们的身体，没有路的滩地就是沼泽，泥水没过我们的膝盖，蚊虫如影随形般在耳边嗡鸣，猛一处，草丛深处会突然飞起一群野鸭，或不知名的漂亮大鸟，偶尔掠过的风，如同亲吻草儿，发出沙沙声，很是让人享受。处女泉成不规则状，约有一二亩的样子，三两棵儿臂般的沙柳歪斜在边上，初时它静静的，一层清亮亮的水浮在上层，下面是无数不停翻涌的沙浪，如盛开的花，中间时有自由穿梭的无名小白鱼儿，一切甚是惬意。一路走来如同泥猴的我们顾不上脱衣服，就争抢着跳进去，惊得鱼儿四散逃窜，顿时，处女泉热闹了。无论水性如何，我们一个一个全漂在水上，怎么也不沉，一两个失去平衡的头下屁股上，惹来大家阵阵笑声；脚下、身子下浮沙涌动，一个劲地把人往上顶，搅得人浑身痒痒，渐渐也就浑身舒坦，我们一个个四脚朝天仰躺在水里，望着天空，任由鱼儿自由地在我们身边穿来游去，随少年的思绪天马行空，来时的窘困全然没了影踪。

黄土山，其实我们是叫沟的。山上长的全是些耐旱的蒿草，多没人理会，只是会有人在冬天打些用来烧炕。有一些松柏，长在沟深处的崖坡上，过年前我们会砍些柏树枝，用来在大年初一早上点了，以讨新一年的吉利。还有些人家栽种的杏树、桃树，不多，一到春天里，各色的花也诱着成群的蜜蜂飞去；我们却只是关心着它的果子，差不多时，找一个黑风高夜，与那种的人家斗智斗勇，多能成功，却终少不了被人骂狗追。余下的就是些生长在崖畔，一丛丛、一蓬蓬的野酸枣，秋天里我们只来摘它的果子，酸酸的，唯它是我们那时最念想的。

天柱山、莲花山只留下徒有的虚名，听大人们说“破四旧”的时候全都破没了。天柱山在我们中学的后面，半山腰上有一个依山凿就的雷神洞，青砖拱砌，神像早没了，洞壁各色涂鸦层层叠叠，我们偶尔会在此生火烤个红薯、麻雀之类打个牙祭，末了一泡尿浇向火堆，发一通无聊的感慨走人。山顶是一个大平台，四围的土墙还能看到起初夯打时的样子，被风雨侵蚀得秃败无形。中间杂草丛生，站立其上，家乡尽收眼底，农田纵横，村落井然，几处瀵泉如珍珠般嵌于其间，卧龙蜿蜒似的黄河从远古流向未来，无声的滋润着我的家乡，才真正是恬淡安然。 （C）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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