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渭白轻便铁路

对面山丘下是轻便铁路张家河站遗址

张会玲

抗日战争时期，渭南至白水，曾有一条鲜为人知的“抗战铁路”。它一经诞生，就担负起特殊的历史使命。

战前的陕西，用煤主要依靠河南巩县、义马，及陕西省澄城、蒲城、凤县和铜川、白水等地供应。战争爆发不久，陇海铁路东段运输线即被迫中断，关外煤炭无法输入。而战乱使大批工厂内迁，加重了陇海铁路的运输负担，蒸汽机车和工业用煤也日趋紧张。一时间，陕西煤炭供不应求，各地遂发生严重煤荒。如此一来，调运省内煤炭供给使用，便成为当务之急。

而就省内来说，眉县之煤，含铅过高，不受接纳；凤县煤炭，产量不高，调运有限；铜川煤炭，产量虽丰，却要依靠咸铜线外运，可用量也极少；澄城之煤，运输成本过大，来源日渐减少。如此一来，仅剩蒲城和白水煤炭可资利用。事实上，白水、蒲城两县煤质上好。尤其是白水矿区，煤质优良，驰名全省。加之白水距陇海铁路渭南站较近，交通相对便利。这，便是当时渭白轻便铁路能够克服重重困难，得以成功修建的重要因素。

白水县煤田，位居渭北“黑腰带”中心位置。东西长30~35公里，南北宽约5~7公里，面积224平方公里，储量约3亿吨。煤矿的分布，自古就有东梁、中梁和西梁之说。当时，继新生煤矿之后，一些较大的煤矿，如新兴、新源、永康、东源、建业等矿也在之后的几年里相继开业。至此，白水煤矿进入开发史上的兴盛时期。可以说，抗战期间，白水煤炭在整个陕西省煤炭供应中，都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为战时兵工厂和居民用煤提供了弥足珍贵的工业血液。

在这种特定的历史形势下，为了便于煤炭统管，1937年下半年，由陕西省建设厅出面，陇海铁路管理局协助，铁道兵团负责开工，修建了渭（南）白（水）轻便铁路。所用18万法币，分别由西安大华纱厂、申新纱厂、咸丰面粉公司、华丰面粉公司、新生煤矿、新兴煤矿与陕西省政府共同承担。此后，白水境内出产的煤炭，即通过渭白轻便铁路，源源不断地运往西安等地，用于支援抗日战争。

由于路况复杂，沿线架设木桥八座，涵洞10个。土石方工程由渭南、蒲城、白水三县民工承担，只供给伙食，没有报酬。修建工程，也分两期进行。1937年下半年至1938年6月，通车至蒲城县白堤车站，距新生煤矿尚有5公里路程。因隔一条大深沟，一时难以修通。期间，新生煤矿在白堤购地6亩，雇用马车将矿上煤炭运至白堤，再转运至西安等地。直到1938年10月至1939年4月，才修建至冯雷镇新生煤矿井口。至此，这条总长79.49公里的轻便铁路便全线开通。该线自白水新生煤矿起，经张家河、白堤、田家、山阳、蒲城、世兴村、井村、党睦、吝家店、固市、秦家村、上涨镇、渭河渡口、渭南共14个站点，与陇海铁路渭南站相接。

因为是轻便铁路，沿线设备极其简陋。铁道宽度不过60厘米，使用煤车500辆。其中，德国制造的铁架平车400辆。这些铁架车，轴轮质量上好，轮沿及滚珠光滑，速率颇大，用以行驶全线，专运白水煤炭。另有陇海铁路局和北京机器厂制造的木架平车100辆。其轮沿粗糙，行车时摩擦力较大，速率远不及德国车辆。另外，由于白堤与张家河站之间坡度太大，为防止冲撞损坏，这些车辆只在白堤至渭南段行驶，专运新兴公司煤炭。这两种车辆，车身皆长一二米，各架一木斗，载重量为1吨。行车时，每辆车各带一根木质坚硬的棍棒，俗称“刮木”。行驶下坡路段时，车夫以“刮木”贴靠车轮，用脚控制车速。因为沟深坡陡，“刮木”极易损坏，需不断更新使用。其设施之简陋，由此可见一斑。

张家河是轻便铁路第一站，这里至白堤车站，路程约3.5公里，南行是一面极其陡立的上坡路。煤车上陡坡，人力根本无法推动。为此，该线管理处在张家河打箍土窑，平整场地，成立“牛公司”。贷款购牛34头，骡子9匹，设圈养畜，专供拉坡之用。每次可拉一列车，共计20辆。

此外，该线还在渭河渡口南北两岸，设立随水涨落的活动码头。其间备有载车渡船两艘，船上横铺轨道，与陆地轨道衔接。所过渡车辆，可直接驶上船。不足的是，这些渡船，因为船身狭窄，大者仅容车18辆，小的容车15辆。故每次列车不能一次性全部过渡，需分两次才能渡完全列。如遇夏季涨水，船只无法摆渡，就只能在上涨镇站设煤栈一处，囤积南运之煤，等水势平落后，再行过渡。

因此，沿路车辆运行，主要靠人力推动、牲畜牵引、渡船托载。500名推车工，被分成25组。每组设夫头一人，由总夫头二人统率。这些夫役多为河南逃亡而来的灾民，大多携带家眷，把推车当作长久职业。在压车路上推车，看似简单，实则非常艰辛。没有丰富的推车经验，很难胜任这份艰苦的差事。因此说，这些推车工，是轻便铁路上不可或缺的原动力。

列车行驶，若遇见陡而长的上坡路段，车夫便相互“变工”——一起共推一辆车。推过坡道，再合作共推下一辆。列车下坡时，车辆之间须间隔相当长的距离，以免制动不及，相互冲撞而发生事故。如遇风雪雨天，清晨霜露，轨道潮湿，车辆难以控制，则要终止行车。等候轨道晾干，才能继续行驶。

各站铺设轨道两股，长度约200米。渭南自连部起至煤场并为双轨，长约300米。矿区站和张家河站则铺设轨道3股。该线连部设总机，各站均自设电话专线，随时与渭南铁道兵团联络，便于调度行车。新生矿和渭南煤场，皆设地磅，随时可以过秤。各站亦有钟表，后年久失修，计时多不准确。

至于煤炭装载，也完全属人力手动装卸。新生煤矿装车轨道狭窄，20辆车不能同时开进，每次可装车9辆，一列车需分3次才能装完。卸车时，也因渭南煤场狭小，存够300吨煤之后，新到煤车就得上爬铺设在煤堆上的轨道。因此，卸载也非常艰难费时。

凡需要大修的车辆，皆委托渭南站民营修理厂办理。该厂由陇海铁路机厂退休技工组合而成，技艺尚精，每日可大修10辆车。如若车辆出现零星小问题，则由车夫自行修理。

全线往返一趟，大约需时7天。由于路程长而艰险，车夫少不了补充给养。沿线各站，有小摊小贩，自由零售茶水和膳食供给。住宿方面，各主要站点或搭有草棚，或凿有窑洞，可供借宿。条件虽然简陋，但毕竟可以解乏休整，恢复体力。

管理方面，陕西省建设厅在渭南设渭白轻便铁路管理处，所有养路及运输事宜，皆受铁道兵团第七连官兵处理，该处仅负责指挥督导之职。处下分设总务和运输两股。总务股办理现金出纳及其他事务，运输股办理煤炭收发及交付陇海铁路转运事宜。沿线分4段14站，段长由铁道兵团第七连各排副兼任，班长兼充站长。段长指挥各站运输兼管养路，各站长直接指挥行车及管理车夫事宜。连长驻渭南，综管全线运输，但不在管理处担任名义。

车夫待遇，按运煤吨数给价，每吨给费随生活高涨而增加。夫头除由所管车夫所得抽取百分数以外，煤矿公司每人每月再售给优待煤一吨，总夫头则另由车夫所得抽取百分数。

铁道兵团官兵待遇：渭白轻便铁路管理处每月呈交军政部若干元，作为租金并津贴铁道兵团所属各连若干。此外，擦车油线费，由该团承办，分发给各车夫使用。第七连官兵的待遇，则由矿方每月每人发售优待煤50公斤。全连约20余吨，照混煤价付费。如果拣选块煤，则不另给津贴。

1948年，渭白轻便铁路在解放战争中遭到巨大破坏，停止使用。蒲城、白水、渭南解放后，于1949年8月27日修复通车。后因煤矿产量低，铁路运输能力差，造成路矿亏损，难以为继，1950年8月19日被全部拆除。至此，渭白轻便铁路短暂而光荣的历史使命遂宣告结束。

这就是素有“抗日专线”之称的渭白轻便铁路，它被誉为世界铁路史上唯一在陕西境内的人力铁路奇观。这条匪夷所思的轻便铁路，月均运煤1500吨。可就是这条简易的运煤专线，一路跋山涉水，穿胡同，绕高梁，过山坳，走平川，奔沟峁，爬高原，钻隧洞，下陡坡，历经万难，却承担了抗战时期陕西省用煤四分之一的份额，为中国人民的抗日斗争立下了汗马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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